學達書庫 > 嚴沁 > 流星的眼淚在飛 > |
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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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著她的背影,他暗自搖搖頭。好家庭好環境的孩子畢竟都天真幼稚些。看來她已當他是朋友,其實這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公司的一個職員,也不想攀龍附鳳。如果他真參加她家的甚麼會,公司裡的人不知道會講成怎樣。他不會自找麻煩的。 這種酒會他並不喜歡,大家只是努力做「熱烈又無聊的應酬」。他也不抗拒,只把它看成工作的一部分。 他寧願回家看一張好的影碟。 既然家傑讓他出席,那麼他也該好好的替公司招待客人。 他再次把自己投進人群裡。 生存在這個社會裡,就該努力扮好自己的角色,盡責盡力。他沒有想過報酬的事,只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話。 直到酒會結束,他沒有再看到顧家儀,活潑熱情又開朗漂亮的女孩必然到處受歡迎,何況她是顧家千金。 他也沒把她放在心上。 回到家裹,意外的看到把他門掃得一塵不染,還傲了晚飯。 「冬姨。」他很不安,「你剛回來,不該做這麼多事,怎麼不通知我去接你?」 陳冬妹比手劃腳的講了一輪,臉上盡是慈愛的神色。 「就算身體已經好了,也該多休息。」他很不好意思,「你不必替我做任何事,真的。」 冬妹拍拍他肩,開出晚膳。 傳宗從來沒問過她有多大年紀,但他看得出她並下很老,肯定沒有六十歲,和顧太李曼寧差不多。然曼寧養尊處優,看起來年輕得很,冬妹可能因為長年辛勞,顯得蒼老許多。 「這次回來,你可以住我這兒。」他誠心的,「也不必工作了,我可以養你。」 冬妹雙手亂搖,又比劃了一大堆手語。 「不要客氣。」他微笑,「自懂事以來,我只有你一個親人,就只有你對我好。雖然你不許我叫媽媽,我心裡早把你看作媽媽。現在我工作很好,我一定會養你終老,這是我從小發的誓。 冬妹漲紅了臉,雙手搖得更厲害,眼中卻浮現了眼淚。她用雙手表示: 「我不是媽媽,我不配。你良心好,但我目前仍可自食其力,謝謝你的好意。」 「我們先吃飯。」他握住她的雙手,心底泛起溫暖的感覺。小時候,每次冬妹來探他,總是這麼握住他的小手,帶他吃一頓西餐,又帶他玩半天才送他回去。 這種感情,怎能說不像母子? 他甚至懷疑過,她就是他親生母親,為了某種理由而不肯認他。要不然工作辛苦的她仍風雨不辭的每星期來看他,二十多年來,不離下棄的默默在他四周。 冬妹是那種老式人物,善良忠心又重感情,目前的社會再也難找到了。 十點多鐘,她堅持回家,殷傳宗只好送她回去。那是在九龍城嘉林邊道的一幢舊公寓,她年輕時和幾個同行姐妹一起供的所謂「姑婆屋」,她們都是梳起不嫁的,這是她們養老的居所。 她拒絕給送上樓,傳宗只能獨自回家。 冬妹與他絕無血緣關係,卻是他一生中最親的人,比嘉文還親。 家傑果然守諾言,談生意或投標土地時,只要傳宗有空,他們總一起去。傳宗想學更多做生意的知識,家傑也給予機會。 和大陸一些合資夥伴開完會後,家傑和傳宗同車返公司。 「我想在年底升你做財務總監,你的資歷雖然還淺,爸爸說你絕對可以當大任。」家傑突然說,「而且我覺得你能幫到我,這幾次和你開會,你提出的意見很中肯,很有建設性。」 「謝謝。」他喜悅但節制,「我會努力工作。」 「我對你有信心。」家傑拍拍他,「哦,差點忘了,家儀請你週末參加她的派對,叫你一定要去,她會等你。」 「這——」他好為難。且已和嘉文約好看電影,何況參加女孩子的聚會,他沒興趣。 「我妹妹是很不錯的女孩。幫幫忙,一定要出席,否則她會怪我。」 「好——吧。」 傳宗實在勉為其難。 「她很驕傲,眼光極高,不會隨便看得起人。」家傑說,「傳宗,你真了不起。」 傳宗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他估不到家儀真的會請他,那只不過是應酬話而已。 看來,只能推卻嘉文了。 星期六黃昏,他帶著禮物到顧家在深水灣的大屋。家傑告訴他六點要到, 工人帶他穿過清雅的花園,進入客廳。他看見很多人都比他先到,並不像那些富家千金、公子的豪華派對,家儀和朋友都穿著便裝,隨便、自然又親切。 「嗨,你來了。」家儀奔向他,喜悅的捉住他的手,轉向大家,「我來介紹,他是殷傳宗,我們的新朋友。」 一張張親切開朗的笑臉對著他,表示他們真心的歡迎。 「你有做明星的光彩。」有女孩子叫。 「我是做會計的。」他笑。 「哇!香港最英俊的會計。」大家起哄。 歡笑聲、拍手聲把他淹沒了,他立刻融入了這群年輕人之中。 並沒有所謂的代溝,相處並不難啊! 他們一起吃自助餐,一起唱歌、跳舞,都是正派又有教養的男女孩子,也看得出他們多半在外國讀書,回港度暑假的。 他們的言談舉止與時下一些香港的年輕人有點不同,說不出是甚麼,或者只是些味道,只是些感覺。 傳宗很喜歡他們。十一點鐘,他告辭。 「多玩一陣,」家儀挽留,「是不是怪我沒有特別招呼你?」 「不。很好,很舒服,我喜歡你的派對,」他誠心說,「我也喜歡你的朋友。」 「明天一起游泳好不好?」她眼睛發亮,「不許說NO,OK?」 他怎能拒絕這張無邪的笑臉呢? 整個週末都在深水灣道顧家別墅度過了。從最初的頗不習慣,變得十分投入,連他自己也覺得詫異。和一群大孩子競玩得這麼開心、這麼融洽,完全沒有人當他「異類」。 只是,他自覺冷落了嘉文。 星期一下班,他約她出來晚餐。 「不需要補償喔。」她笑。 「不是補償,我想見你。」他拍拍她,「與你一起已成習慣。」 「只是習慣?」她瞪他一眼。 他含蓄的笑,盡在不言中。 「為甚麼顧家傑請你度週末?」 「半工半私。」他說「善意」的謊話,「順便談談公司未來的計劃。」 「那半私呢?」嘉文畢竟是女孩子。 「你不會以為他們有個女兒看中我吧?」他說得頗為誇張,以進為退。 她笑了,也絕對相信。 傳宗不想騙她,但說出來倒像個笑話。即使家儀真的看上他,他也知道自己不會改變對嘉文的感情。他不是那種機會主義者,他希望的只是一個平穩的、充滿愛的世界。 他不講是對自己有絕對的把握。 他愛嘉文,那是種平凡的,像每個愛自己的女人般,是由歲月、生活編織出來的感情,那才是一生一世的。 他只是個平凡人,他知道, 「冬姨回來了。」他栘開話題。 「為甚麼不請她一起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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