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嚴沁 > 流星的眼淚在飛 >


  看著她的背影,他暗自搖搖頭。好家庭好環境的孩子畢竟都天真幼稚些。看來她已當他是朋友,其實這是不可能的,他只是公司的一個職員,也不想攀龍附鳳。如果他真參加她家的甚麼會,公司裡的人不知道會講成怎樣。他不會自找麻煩的。

  這種酒會他並不喜歡,大家只是努力做“熱烈又無聊的應酬”。他也不抗拒,只把它看成工作的一部分。

  他寧願回家看一張好的影碟。

  既然家傑讓他出席,那麼他也該好好的替公司招待客人。

  他再次把自己投進人群裡。

  生存在這個社會裡,就該努力扮好自己的角色,盡責盡力。他沒有想過報酬的事,只相信一分耕耘一分收穫的話。

  直到酒會結束,他沒有再看到顧家儀,活潑熱情又開朗漂亮的女孩必然到處受歡迎,何況她是顧家千金。

  他也沒把她放在心上。

  回到家裹,意外的看到把他門掃得一塵不染,還傲了晚飯。

  “冬姨。”他很不安,“你剛回來,不該做這麼多事,怎麼不通知我去接你?”

  陳冬妹比手劃腳的講了一輪,臉上盡是慈愛的神色。

  “就算身體已經好了,也該多休息。”他很不好意思,“你不必替我做任何事,真的。”

  冬妹拍拍他肩,開出晚膳。

  傳宗從來沒問過她有多大年紀,但他看得出她並下很老,肯定沒有六十歲,和顧太李曼寧差不多。然曼寧養尊處優,看起來年輕得很,冬妹可能因為長年辛勞,顯得蒼老許多。

  “這次回來,你可以住我這兒。”他誠心的,“也不必工作了,我可以養你。”

  冬妹雙手亂搖,又比劃了一大堆手語。

  “不要客氣。”他微笑,“自懂事以來,我只有你一個親人,就只有你對我好。雖然你不許我叫媽媽,我心裡早把你看作媽媽。現在我工作很好,我一定會養你終老,這是我從小發的誓。

  冬妹漲紅了臉,雙手搖得更厲害,眼中卻浮現了眼淚。她用雙手表示:

  “我不是媽媽,我不配。你良心好,但我目前仍可自食其力,謝謝你的好意。”

  “我們先吃飯。”他握住她的雙手,心底泛起溫暖的感覺。小時候,每次冬妹來探他,總是這麼握住他的小手,帶他吃一頓西餐,又帶他玩半天才送他回去。

  這種感情,怎能說不像母子?

  他甚至懷疑過,她就是他親生母親,為了某種理由而不肯認他。要不然工作辛苦的她仍風雨不辭的每星期來看他,二十多年來,不離下棄的默默在他四周。

  冬妹是那種老式人物,善良忠心又重感情,目前的社會再也難找到了。

  十點多鐘,她堅持回家,殷傳宗只好送她回去。那是在九龍城嘉林邊道的一幢舊公寓,她年輕時和幾個同行姐妹一起供的所謂“姑婆屋”,她們都是梳起不嫁的,這是她們養老的居所。

  她拒絕給送上樓,傳宗只能獨自回家。

  冬妹與他絕無血緣關係,卻是他一生中最親的人,比嘉文還親。

  家傑果然守諾言,談生意或投標土地時,只要傳宗有空,他們總一起去。傳宗想學更多做生意的知識,家傑也給予機會。

  和大陸一些合資夥伴開完會後,家傑和傳宗同車返公司。

  “我想在年底升你做財務總監,你的資歷雖然還淺,爸爸說你絕對可以當大任。”家傑突然說,“而且我覺得你能幫到我,這幾次和你開會,你提出的意見很中肯,很有建設性。”

  “謝謝。”他喜悅但節制,“我會努力工作。”

  “我對你有信心。”家傑拍拍他,“哦,差點忘了,家儀請你週末參加她的派對,叫你一定要去,她會等你。”

  “這——”他好為難。且已和嘉文約好看電影,何況參加女孩子的聚會,他沒興趣。

  “我妹妹是很不錯的女孩。幫幫忙,一定要出席,否則她會怪我。”

  “好——吧。” 傳宗實在勉為其難。

  “她很驕傲,眼光極高,不會隨便看得起人。”家傑說,“傳宗,你真了不起。”

  傳宗的臉一下子就漲紅了。他估不到家儀真的會請他,那只不過是應酬話而已。

  看來,只能推卻嘉文了。

  星期六黃昏,他帶著禮物到顧家在深水灣的大屋。家傑告訴他六點要到,

  工人帶他穿過清雅的花園,進入客廳。他看見很多人都比他先到,並不像那些富家千金、公子的豪華派對,家儀和朋友都穿著便裝,隨便、自然又親切。

  “嗨,你來了。”家儀奔向他,喜悅的捉住他的手,轉向大家,“我來介紹,他是殷傳宗,我們的新朋友。”

  一張張親切開朗的笑臉對著他,表示他們真心的歡迎。

  “你有做明星的光彩。”有女孩子叫。

  “我是做會計的。”他笑。

  “哇!香港最英俊的會計。”大家起哄。

  歡笑聲、拍手聲把他淹沒了,他立刻融入了這群年輕人之中。

  並沒有所謂的代溝,相處並不難啊!

  他們一起吃自助餐,一起唱歌、跳舞,都是正派又有教養的男女孩子,也看得出他們多半在外國讀書,回港度暑假的。

  他們的言談舉止與時下一些香港的年輕人有點不同,說不出是甚麼,或者只是些味道,只是些感覺。

  傳宗很喜歡他們。十一點鐘,他告辭。

  “多玩一陣,”家儀挽留,“是不是怪我沒有特別招呼你?”

  “不。很好,很舒服,我喜歡你的派對,”他誠心說,“我也喜歡你的朋友。”

  “明天一起游泳好不好?”她眼睛發亮,“不許說NO,OK?”

  他怎能拒絕這張無邪的笑臉呢?

  整個週末都在深水灣道顧家別墅度過了。從最初的頗不習慣,變得十分投入,連他自己也覺得詫異。和一群大孩子競玩得這麼開心、這麼融洽,完全沒有人當他“異類”。

  只是,他自覺冷落了嘉文。

  星期一下班,他約她出來晚餐。

  “不需要補償喔。”她笑。

  “不是補償,我想見你。”他拍拍她,“與你一起已成習慣。”

  “只是習慣?”她瞪他一眼。

  他含蓄的笑,盡在不言中。

  “為甚麼顧家傑請你度週末?”

  “半工半私。”他說“善意”的謊話,“順便談談公司未來的計劃。”

  “那半私呢?”嘉文畢竟是女孩子。

  “你不會以為他們有個女兒看中我吧?”他說得頗為誇張,以進為退。

  她笑了,也絕對相信。

  傳宗不想騙她,但說出來倒像個笑話。即使家儀真的看上他,他也知道自己不會改變對嘉文的感情。他不是那種機會主義者,他希望的只是一個平穩的、充滿愛的世界。

  他不講是對自己有絕對的把握。

  他愛嘉文,那是種平凡的,像每個愛自己的女人般,是由歲月、生活編織出來的感情,那才是一生一世的。

  他只是個平凡人,他知道,

  “冬姨回來了。”他栘開話題。

  “為甚麼不請她一起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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