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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可若——我怕連累你。」他輕歎。

  「你活得這麼辛苦,這麼委屈,我願意站在你身邊,與你分擔。」

  「可若。」他把臉埋在她胸膛。

  「不要想連累我的事,我不是十七八歲小女孩,我自己有分寸。成年人做事自己負責,令剛,我不為感情後悔。」

  「遇到你,實在是我的幸運。」

  「那就該快樂起來。這二十四小時你心事重重,愁眉不展,這令我擔心。」

  「可若——」他心中真是有事,總是一再地欲言又止。「但願這次外景隊一切順利——」

  「你幫陳炳權做事,難道他還會對付你?」

  「不——休息吧,明天要長途飛行。」他翻轉身,擁抱著她。

  沉默在空氣中回旋,他們都知道互相都沒有睡意。只是不知該再說甚麼。好久好久之後,令剛彷佛下定決心,突然說:「這次若順利回來,我們立刻宣佈結婚,我要真真實實擁有你。」

  可若捕捉到他的語病,「若順利回來」,他預測到有甚麼不順利嗎?她不想問。

  「只要你開心,你快樂,你怎麼做我都沒意見。」她輕輕的。

  「如果我退出電影圈,我不拍電影,你會不會不高興?」

  「從來我認識的,我愛的只是真實的你,不是銀幕上的大英雄豪傑。」

  「可若可若,總有一天我一定要和你在一處小島上過我嚮往的簡單生活,養花﹑種菜、養魚,你願意嗎?你喜歡嗎?」

  「我喜歡。只要和你在一起的任何生活。」

  「你的廣告公司呢?」

  「那時我的全部事業只是為你安排更舒適溫馨可愛的家。」她喜悅的。

  然後,兩個人都同時沉默下來。

  對任何人來說,這都是最普通的事,對他們呢?會不會只是一個夢?終於,模模糊糊地有了睡意,也似真又似幻地睡了一陣。

  可若是突然驚醒的,她覺得彷佛在黑暗中有人站在她床邊。醒了,她立刻睜開眼睛,也立刻看到了那黑衣人。

  巨大的恐懼湧上來,她還沒來得及叫喚,沒來得及反應,那人已經用手掩住她的口。

  「起身,立刻。」女人聲音。

  聲音也驚醒了同樣睡得不沉不實的令剛,他翻身坐起,也看見了黑衣人。

  「美儀?」他不能置信。

  梁美儀神色冷峻漠然,用手指做了一個「禁聲」的手勢,然後示意他們立刻起床。

  「時間不多,不知道行不行,」她亮得神秘的眼睛盡在令剛臉上。「快。」

  令剛甚麼都不問,飛快地穿好衣服,又順手背著已整理好的旅行袋,裡面是護照甚麼的。可若也預備好。

  美儀在黑暗的窗口張望一下。「跟我來。」她領先走出大門。

  令剛緊緊地握住可若的手,他滿手心是冷汗,可見他在緊張。

  可若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不是明天一早啟程赴紐約拍外景嗎?她把懷疑放在心中,她總跟著令剛。

  大廈外的街頭一片黑暗沉寂,一個黑衣人站在轉彎處,只見他手中的煙頭不斷在閃著微光。

  美儀張望一下,一輛車無聲無息地滑到面前。她拉開車門跳上去,令剛拖著可若跟得毫不猶豫,彷佛原就有默契。

  汽車在街頭飛駛,車上誰也沒出聲,緊張的情緒卻充滿著車廂。他們朝機場那個方向去。

  「你——怎麼出得來。」令剛終於問。

  「我一直不在別墅。」美儀的聲音很冷,她一直不看可若。

  「你這麼做——」

  「我有我的理由。」美儀打斷他的話。「我幫了你,但不一定成功。」

  「無論如何我會記在心裡。」令剛低聲說:「只是你——」

  「你別理我。」她突然發怒。「也別問。」

  令剛沉默下來,彷佛痛苦又矛盾。

  汽車靜靜地停在機場對面的富豪酒店門口,美儀迅速交了一把有房號的門匙。

  「你們暫時躲一躲,」她始終只望著令剛,臉上肌肉繃得很緊,眼中光芒卻亮得令人不安。「七點十五分有一班飛機飛新加坡,你們先去那邊,一切再想法子。」

  她遞給令剛一值牛皮紙袋,很慎重的。「拿著,你們會用得著。」

  「我走了之後你怎麼辦?」令剛問。

  「我?」美儀誇張地笑起來,像一副面具掛在臉上。「他能對我怎樣?我是他太太。」

  「你為甚麼肯幫我們?」令剛下意識地把可若的手握緊些。

  「我幫你,不是她。」美儀第一次把視線放在可若臉上,仍然敵意深重。

  「你——跟我們一起走。」令剛柔聲說:「他不會放過你的。」

  美儀臉上神色變了一下。

  「到了新加坡立刻轉到歐洲,隨便找個地方躲起來,一年半載之後當大家都忘記你時,方可出來。」她說:「我不是講笑,你自己知道嚴重性。」

  「明天早上他們發覺時——」

  「來不及,你們已在新加坡途中。」美儀又笑。「他來不及了。」

  令剛凝望著她半晌,硬著心腸拖可若下車,頭也不回地沖進酒店大門。

  可若回頭望,美儀和那神秘的車已遠去。

  他們回到美儀替他們預備好的房間,令剛打開牛皮紙袋,看見裡面整整齊齊一疊百元美金,另外還有一個存摺、機票。令剛迅速緊皺眉頭,臉也激動得紅起來。

  「美儀——」他喃喃說。

  「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可若問。她的耐性已經到了極點。

  「可若,我們現在並未安全,」令剛一直沒有放開她的手。「我沒想過美儀會這麼做,但我相信她,我願意試。可若,明天一早開始,我們逃亡。」

  「逃亡?為甚麼?有這必要嗎?」可若大吃一驚。這兩個字不可能出現在她生活中,想都沒想過,很荒謬可笑。

  「令剛,我愈來愈胡塗,我們可是在做戲。」

  「不,這是真的,就算你後悔也來不及,是我拖累了你,」令剛眼中有難言之隱。「新加坡只是第一站,我們必須在歐洲躲起來,等事情淡了之後才出來。」

  「你開玩笑。」她睜大眼睛。

  「你很無辜,」他痛苦地捧起她的臉。「把你拖到這漩渦裡——可若,當初對你,我真是情不自禁,我沒想過後果。」

  「令剛,告訴我整件事,這樣蒙在鼓裡我很不舒服。」可若吸一口氣,她受過高等教育,她是專業人士,不想弄得這麼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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