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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這個義父始終用一種漠然平板的語氣說話,不帶一絲感情。「他背後工作人員一大堆,大家都要生活。爭取時間重要。」

  「誰都知道他只為你一間公司工作。」

  「對。我們有合約。」他點點頭。「他必須在預定的時間完成工作。」

  「這——與我沒有關係。」

  「看來是。但因為你出現,他無心工作。而我們和外埠公司有合約,在指定的時間交不出影片,要賠巨額金錢。」

  「我很少機會見到他,我自己工作忙碌。」

  「是。這是事實。」他陰側側地笑一笑。「我們熟知你的一切。但令剛因為你,心念改變,他提出太多要求,我們不能接受。」

  「我不相信,他不是這樣的人。」

  「他已失蹤四天,我們找不到他,所有人在等著他開工,這損失太大。林可若,你把他找出來。」

  「我怎麼知道。」可若想起清水灣那個秘密的家,不,不可能在那兒吧。

  「那麼請你留在這兒,他自然會出現。」他又笑一笑,竟看到殘酷的影兒。

  「你們不能拘禁我,這犯法。」

  「犯法?那麼你一定還不清楚我的為人。」他拍拍手,兩個大漢走進來。「帶林小姐上樓休息,並預備晚餐。」

  「留我在這兒令剛也不會知道。」

  「放心。他必然知道。」他看她一眼。

  「我們也不想這麼做,事非得已。請原諒。」他從一扇門中隱去。

  可若被安置在二樓一間睡房。門外並沒有人看守,她知道沒可能逃走。

  她也不想逃,心中有個強烈欲望,想放眼看到這件事怎麼結束。

  這和電影不同,是不是?電影女主角一定幹方百計去逃走,而他們對女主角也不會這麼友善。

  現實和電影還是有些不同,她想。

  有沒有人知道她被人帶走呢?愛咪會找她嗎?還有令剛,他用甚麼方法知道她被捉在此?那個義父說得十拿九穩的,他憑甚麼?他們就把她拘禁在這兒?或是另有計畫?奇怪的是從開始到現在,她沒有害怕過。

  女工人送晚餐上來。此地有女工人的,並非只有她一個女人。想和女工人聊幾句,忍住了,還是少惹麻煩好。

  睡了一夜,居然睡得很好。早晨起來,女工人土來請她下樓吃早餐:「老爺在等你。」

  老爺。自然是令剛的義父。

  「睡得好嗎?」他居然這樣問。

  「好在我並不選床。」她說。這算拘禁嗎?她完全沒有犯人的感覺。

  「很抱歉,令剛沒有消息。」他說。

  「他有消息就放我回去?」她問。「我必須工作,否則公司的人見不到我,我擔心——」

  「別擔心,我們通知了愛咪小姐,」他胸有成竹。「她知道該怎麼做。」

  「那麼我廣告公司的損失你要賠嗎?」她問。「如果令剛根本不知道我在這兒呢?」

  「他自然會知道。你以為他是甚麼人?沒紅之前,他和這兒所有人一樣,都是街邊的爛仔。我們有我們的方式。」

  「請——不要貶低他。」她皺眉。方令剛怎可能是他口中那樣的人?絕不可能。

  「我說的是事實。」他淡淡的。「他跟著我長大,以前我很窮,在街邊打架生事,沒好穿沒好吃,大家都是這麼過來的。他和我所有的人沒有不同,只不過現在他紅了。」

  「於是你要他付出代價?」

  「這並不過分。我們生活在一個殘酷現實的商業社會中,凡事都要付出代價。」

  「這些年他替你賺的錢還不夠?」

  「沒有人嫌錢多,小姐。」他笑了。「何況大幫兄弟跟著他生活,他該明白。」

  「如果——如果他一直沒有消息呢?」

  「不會。你在我這兒,就算他飛到天邊也會回來。我太瞭解他。」他又笑。好自得。

  「你利用他善良的心。」

  「這是他的弱點也是優點,」他說:「他一定要回來,也一定要替我工作,這是不能改變的事實。」

  很普通的一句話,可若突然覺得心寒。這男人笑裡藏刀,殺人不見血。

  「如果他不肯呢?」她吸一口氣。

  「他一定要肯。」他眼中又有那頗似殘酷的光芒。「否則那會太遺憾。」

  「我怕你高估了我在他心中的分量。」可若是故意試探。

  「是嗎?」他看她一眼,像看只貓,看只狗般。「最好我沒有估錯,否則——」

  「你會殺了我?」

  「不不,我怎會殺人?」他哈哈大笑起來。笑得臉上,額頭全是縐紋,那縐紋彷佛是一把又一把的刀。「你看了太多電影。」

  「你會把我如何?」她忍不住問。這一刻,她開始害怕,這一切不是戲,不是電影。

  「他回來,我會讓他帶你走,我是個通情達理的人。他愛你,就成全你們。」

  「他若不回來呢?」她追根究底的不放鬆。

  他陰側側地大笑起來。「日本或中東,你自己選擇。」他說得若無其事。

  可若咬著唇,甚麼話都說不出。她再天真再無知也明白他這句話的意思,但那不是電影中的情節嗎?那些被捉回的女人被人肉販子賣去日本或中東的色情市場,一輩子也走不出生天,現實生活中也有?

  她機伶伶地打個寒禁。

  「通常他們要的不是你這幢高級知識分子,老實說,我們不想惹麻煩,」他又說:「但令剛若不回來,我們是懲罰你們,懲罰,明白嗎。」

  「他可能得不到消息。」她沉不住氣。

  「不會。我對他的瞭解,就好象他對我的瞭解一樣透徹,何況,這裡有同情他的兄弟,會露給他聽的。」

  「你讓同情他的兄弟去找他!」她叫。

  「若你都不知他在哪兒,誰會知道?」

  可若在那別墅住到第三天。她開始沉不住氣。令剛依然一點消息都沒有,難道她就真面臨那想來荒謬卻絕對是事實的悲慘命運?不但她,那義父也心浮氣躁。

  他的神情愈來愈陰深可怕,他愈來愈不說話,每餐吃飯見到她,可若都背心發麻。這個人像個計時炸彈,就要爆發。

  可若困在二樓那房間,她已完全沒有「看戲」的心情,針已刺到肉上,她必須為自己打算。

  她想,她的汽車停在街邊,警察應該發現,應該找她。愛咪也不能任她三天沒消息,是不是?他們怎麼對愛咪說的?愛咪會相信嗎?還有,令剛,他不該沒有消息。

  她焦急,害怕,開始吃不下睡不著,神經拉得緊緊的,門外有腳步聲她會立刻彈起來,有甚麼消息了嗎?

  從早晨失望到黃昏,暮色四合、她告訴自己,恐怕再難支持下去。

  令剛只有一個條件,就是與她在一起,這一點也不過分,義父說過他通情達理,只要令剛回來,就讓他帶她走。這條件不是答應了嗎?他為什麼還不出現?

  他得不到消息,那些暗中幫他的弟兄呢?有嗎?有人像周子奕般暗中幫忙嗎?

  老天,她就要崩潰了。中東或日本,她簡直不能想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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