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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


  “不是這麼想。這份工作給我滿足感,每一次平安飛到目的地,我就有強烈的成就感。那麼多人因為我而能平安回家或出遊,多好的事。也滿足我無拘無束,四海為家的個性。”

  “坐飛機已覺辛苦,何況駕駛飛機。”

  “這是一份純粹屬於男人的工作,”他頗為驕傲的揚一揚頭。“而且是我從小的志願。”

  “愛駕駛飛機,可是受某人影響?”

  “某人?誰?我不知道。”

  “許荻家照片簿上的一個飛行員。”

  他呆怔一下,笑起來:“你有太好的聯想力,事實上,我從未看過那張照片。”

  “但你知道他?”

  “當然。他是姨婆的丈夫。”

  “知道他的事?”她迫問。

  “不大清楚。”他皺起眉頭。“這個時候,你怎麼想到幾十年前的事?”

  “你不是說我有太好的聯想力嗎?”嫣然一笑,十分可愛。

  “來紐約,你是否帶我見未來岳父母?”

  “我——沒有這心理準備。”立刻,她覺得不妥,立刻改口。“好,我們安排時間。”

  “為甚麼改變主意?”他盯著她問。

  “不知道。”她思索一下。

  “因為我覺得應該帶你去見他們。”

  他擁抱她,緊緊的。

  “對你,我絕對認真。”他說:“如果他們同意,可以立刻安排結婚。”

  “太快了。”她衝口而出。“不要這麼快結婚,我寧願多享受拍拖的滋味。”

  “這麼貪心。”他不介意的笑。“結婚以後我保證你一輩子都有拍拖的感覺。”

  “不一樣,不可能一樣,”她不同意。“結婚與拍拖是兩回事,我喜歡拍拖。”

  “好。依你。”他說:“我對我們——你和我都充滿信心。我們天生一對,沒人可以分開我們。”

  “不是允諾了生生世世嗎?”

  那夜他們只在酒店吃晚餐,長途飛行實在令他們太累,直到第二天中午,他們才起床。

  “忘記問你,你工作的下一站是哪裹?”

  “倫敦,再轉飛中東的“阿聯”首都巴林。”他說得輕描淡寫。

  “又是十幾小時?甚麼時候走?”

  “明天。”

  她倒吸一口氣,大搖其頭。

  “這麼辛苦的工作,只休息兩天?時差都沒過。公司在收買人命?”她叫。

  “不累。我已習慣,喜歡這種工作方式。”

  他笑。“在巴林休息兩天,再回倫敦,再回紐約,再回香港,整個工作程序完成,又可以休息兩星期。”

  “我覺得這是透支生命。”她認真的。

  “但是又有半個月休假啊!”

  “這樣的飛行法,半個月休息是補不回來的。何況休假的半月,你會停下來休息?”

  “行。為甚麼不行?”他拖住她雙臂,擁她人懷。“你會陪我,是不是?”

  心中一片柔情,她覺得無比的幸福。

  “以前沒有我,誰陪你休息?”

  “以前我會到處去,或找各處的女友。”

  “終於承認有各地女友了?”她大笑。

  “所謂各地也不過是德國的一個混血女孩,南非的一個華僑女人,”他坦白得很。“假期與她們一起打發時間,不是戀愛那種。”

  “有分別嗎?”

  “從小就夢想過,女伴可以很多,真正愛的女人只能——個。”他說:“以前從未有過——把女友占為已有的感覺,遇到你——我不知道,我只想生生世世與你一起,其它女人都已煙消雲散,這是真話。”

  “為甚麼總說生生世世?下輩子來生的事,誰又知道呢?”

  “我感覺到,只要我強烈的堅持意願,我們能做到,上天會祝福。”

  她想起自己那許多奇怪的幻象,還有在上海發生的種種,國際飯店,還有慕爾嗚路的十七號房子——她說不出話。

  “在想甚麼?”他目小轉睛的望著她,眼中是濃得化不開的深情。

  她退縮一下,心中湧起莫名的恐懼。

  此生情未了,才有緣續來生的嚮往,難道——他們會這樣?

  恐懼浮現眼中,他立刻感應到。

  “梵爾,不許胡思亂想。”

  她吸一口氣,慢慢令自己復原。

  “我也陪你去倫敦,去巴林,然後再回來?”她轉了話題。

  “當然,當然,難道你想逃?想半途而廢?”他大叫,“機票早己這麼買。”

  “不。我一直陪著你。”她溫柔的。但心裹有絲小舒服,她不喜歡聽“逃”、“半途而廢”這些字眼,覺得不好,不吉利。

  “這才是我的梵爾。”他又笑。

  “我的這張機票會不會比環遊世界票還貴些?”她故意問。想把那絲不舒服趕走。

  “別理會這些,只要我們每天在一起,其它一切都不重要。”

  再過一天,他們再飛倫敦,等侯三小時轉飛中東。在巴林只停留兩天,然後沿著來時的路線回香港,剛好留港十二天。

  他們在中東也沒觀光甚麼的,她體貼,每天只陪他休息。想遊山玩水,以後大把時間,他們有生生世世。

  “糟糕,”在香港機場,面對自己香港人,她突然醒起。“我向公司請假——星期,卻拖了十二天回來,忘了打電話通知。”

  “一點也不糟,辭職吧。”他輕描淡寫的。

  她卻不這麼想,再要她陪他這麼長時間飛行,她會受不了,體力精神都不行。尤其單獨坐在飛機上的時候,開始還好,到後來簡直太悶;明知他在一板之隔,卻連面也見不到,那比在香港等待更辛苦。

  有種受煎熬的苦楚。

  他們回到他的公寓。

  他顯得十分輕鬆,因為有半個月假期。

  “要不要再去上誨?”他提議。

  明顯的,她震動一下,然後迅速搖頭。

  “不,不去。才去過,不是嗎?”她說。

  “不要怕。如果真有甚麼前生的記憶,我們把它找出來不是很好?”

  “也不一定要找——哎,我是說——我並不怎麼相信這些事。”

  “宇宙裹的事玄妙得我們根本小懂,人太渺小,對不懂的事不要否定,說不定它是事實,只是我們暫時不明白。”

  她深深吸一口氣。

  “你說得對。”

  在他休假的日子裹,他們形影相隨,日夜相伴。梵爾向公司申請了兩早期無薪假期,推說母親身體不適,要回美國相陪。公司沒有責怪她,很慷慨的准假。

  雖然少寧一再要求她辭職,她不答應。工作是一份寄託,而且女性應該獨立。她告訴自己,即使將來結婚,她都不會放棄。

  愛情是真的,是重要的,但愛情裡應該還有自己,不能迷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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