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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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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刻訂位。”他打電話。 放下電話時,他一臉笑容。 “行了。明天十一點起飛,到新加坡轉機去。”他很開心。 她沉默。一直到晚上,她都很少說話,心事重重。 他提議再去夜總會,她拒絕。不知道為甚麼,那邊的氣氛令她傷感,不想再試。 這夜,少寧憐愛的擁著她早早就寢,她的病已差不多痊癒,原也不是甚麼了不得的大病,然而就是毫無睡意。 感覺到少寧溫熱的體溫,潔淨的男人氣息,平穩的呼吸,溫柔的擁抱,她的心好踏實,好平靜,好快樂。這種感覺很永恆,是的,就是這兩個字…水恒。 也許不是指愛情,而是那種感覺。 在少寧懷裡,黑暗中不再有陌生的恐懼,睡不著,也很安寧。直到天亮前,她才勉強合眼。不久,她聽見少寧起床的聲音,再也睡不著,只好起身,整理好簡單行李,吃早餐,退房。就在上的士的一瞬間。她說: “我想再去一次慕爾鳴路。” 他絕對寵她,吩咐司機前往。那麼巧的,依然是前天那個司機。 “又是你?”少寧笑。 “我是替酒店服務的車。”司機在倒後鏡中望梵爾,很好奇。 少寧不問為什麼再去慕爾鳴路,他知道,總有一天她會把這謎解給他聽,既然允諾了生生世世,為什麼不能等呢? 一路上,的士司機不停的在倒後鏡中偷看梵爾,眼光只是好奇,絕對不是色迷迷那種。她一直沉默著不出聲。 到目的地,司機很乖巧的把車停在十七號的門口,不待他們吩咐。 梵爾凝注著那幢房子,無限依戀。 “以後你喜歡,我再帶你來。”他說。 她一聲不響依然望著那個三樓的窗戶出神,差不多五分鐘,她才透口氣說: “現在去機場。” 少寧伸手握住她的,發現她的手一片冰涼。汽車直奔虹橋機場。——路上,誰都沒說話,他——直緊握她的手,給她思想的空間。 “小姐——儂姓啥?”司機用濃重上海口音的國語問。“阿是姓方?” 方?!她的心靈“砰砰”急速跳動一下。 “為甚麼這麼問?”少寧忍小住。他早己發現司機的怪異偷窺。 “十七號在六十年前住著姓方的人家,是位資本家;解放後逃的逃,死的死,下落不詳。”司機說。 “你怎麼知道?”梵爾變臉。 “我父親認識他們,昨天我跟他提起,他告訴我的。”司機說:“以前,我們也住法租界。” “你父親還說甚麼?”少寧也好奇起來。 司機再從倒後鏡望一望梵爾。 “方家有位小姐,很漂亮,死得早。” 少寧下意識的望梵爾一眼,她沒有任何表情,彷佛事不關己。 他搖搖頭,透口氣。 “快去機場,怕趕不上飛機。”他說。 梵爾就是那個姿式,那個模樣直到機場。 “下次來,請再住國際飯店,希望再有機會替兩位服務。”司機說。 除了車資,少寧給他兩百元貼士,這個司機好像對他們特別好。順利上飛機,起飛,半小時後已遠離上海,梵爾好像從陰翳下走進太陽光。首次,她展開了笑容,爽朗如故。她又變回以前那個梵爾。 “巴裡島的天氣一定晴空萬里,我們可以好好享受一下。”她說。 “那是自然。我陪你做任何你喜歡,你想做的事。”他說。非常醒目的不再提上海。 上海已過,已在背後。 在新加坡,他們沒有停留,原都是舊遊之地,沒有吸引他們。轉機直奔巴裡島。 熱帶的島國,椰樹,芭蕉,風光如畫,清晨和黃昏都特別美麗。大家都穿上沙籠裙了,他們也不例外。 少寧把橙色裙子圍在長褲外,自己也覺好笑。不知從哪裹找來一頂小帽,他也戴上。 “明天曬黑,十足印尼人了。”他說。 “是。明天我們全日游水。”她歡欣的說。 “不要全日,會曬壞,只清晨和黃昏。”他說。 在巴裡島的日子就像到了世外桃源,沒有人認識他們,他們也不認識任何人,消遙自在,無拘無束,快樂忘憂的日子過得特別快,一轉眼,十天已過。 十天之中,他們觀光,游水,遍嘗別有風味的美食,也看遍各酒店夜總會的表演。很多表演都在露天的泳池邊進行,最奇特的是一場由斯裡蘭卡人表演鐵鉤鉤進背部肉裡,然後把鐵勾和人吊起,簡直驚心動魄。 第十天的那個黃昏,他們帶著倦意打道回香港。機艙裡,相依一起,滿足而快樂。 “每隔一月,我們旅行一次,挑比較落後,不那麼文明的地方。”他說。 “沒有假期。” “請假,不准就辭職!”他說得霸道。“今後你最重要的工作是陪我。” “你也辭職?”她懶洋洋的。 “每飛兩次海外長途,我就休息半個月,”他解釋。“我要天天跟你一起。” “不能不工作,身心要平衡才好。” “你不喜歡陪我?” “講點道理,你不能太不理智。如果辭職,你飛去海外時,我怎麼辦?” “你跟我去,”他想也不想,有點瘋狂。“我們結婚,用員工眷屬的身分買機票只有十分之一的價錢,很便宜。你每天跟著我。” “太不切實際。這樣下去我們非要到互相厭煩不可。”她笑。 “不會。我覺得此生時間太短,不能再讓我們分開,除非還有生生世世。” “你信生生世世?” “我希望有,否則太遺憾。我愛你不只此生,梵爾。”他擁緊地。 “生命的一切如果由自己控制就好了。” “不能控制也要搶,向老天搶,向命運搶。我有極堅強的意志和毅力,我要生生世世和你在——起。” “你聽過人死了都要喝孟婆茶嗎?喝了就忘盡前世,重新做人。” 第四章 “不喝。我會苦苦哀求,請她別讓我喝。”他說得認真而堅決。“忘了你,我不再是個完整的人。 ” 心裹又有著奇異的響應,她聽過類似如此的話嗎?一定。她有似曾相識之感。 “不要說傻話,”她從他懷裡坐直。“少寧,這些日子你變了,不再是以前的你。” “是嗎?我不覺得,只是緊張你,害怕你會從身邊消失——樣。” “你不是這麼沒有信心的人。” “不知道。”他有些茫然皺眉。“我也不明白為甚麼,我就是有失去你的恐懼。” “答應你,——生——世陪你。” “不是一生一世,是生生世世。” “生生世世。”她小聲的念一遍。 這是一個承諾,生生世世。 飛機抵達香港,他們坐的士過海,她先送他回家。 “休息一夜,明天整理些衣物,搬來我家。最好把公寓退掉。” “不行。公司出錢租的。” “要現錢,或乾脆不做,”他總是這麼說:“絕對養得起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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