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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她不想讓他一眼看虧自己,就算說對了,她也不能承認。

  「好吧! 我們走,」她努力使自己自然點。「我得先找個地方打電話告訴堅我不陪他了!」

  他笑著上她的車,他的笑窖仿佛是胸有成竹,或者——他以為卓爾還是當年的她?

  卓爾故意把車開到九龍,他們的朋友多半往香港,九龍比較碰不到人——唉!她怎麼愈來愈覺得自己見不得光。見不得人呢?

  她的犯罪感意來愈重了。

  「在想什麼?」他一直側著臉望著她。

  「你以為呢?」她聰明的不答反問。

  「我很高興。」他說得奇怪。「我還能令你矛盾、不安。」

  「你是什麼意思?」她皺眉。

  「你明白的!」他微笑。

  她思索一陣,搖頭。

  「你憑什麼理由覺得一定能看透我?」她有點不高興。「就算看透了,你能不能裝作沒看透,你能不能不用嘴說出來呢?」

  他點點頭,再點點頭。

  「是我錯,你說得很有道理。」他說。

  「你常令我難堪,你知道嗎?」她又說。

  「這——是我的幸運。」他還是笑。

  「不要這樣死皮賴腦,好不好?」她歎口氣。「畢群,你該離開香港,去哪兒都行!」

  「當然,該高開時我一定會走,」他肯定地說:「但絕對不是目前。」

  「你不會令大家都不舒服吧!」她說。

  「現在就走,我豈不是一輩子不舒服?」他反問。

  「你——難道真以為你還有希望?」她睜大眼睛。

  他沉默一下。

  「我不在意形式,我只追求精神上的快樂與滿足。」他說。

  「你是嗎?」她下意識的脫口而出。

  他曾有那麼多的女孩子呢?他只不過是一個人,能愛多少人?

  「我是。」他垂下眼瞼,肯定得無以倫比。

  「畢群,這個時候還開玩笑?」她叫。

  「從認識你到今天,我開過玩笑嗎?」他認真的。

  她皺著眉半晌。

  「畢群,你可是在報復我,」她忍不住說出來。「當年的事——非那麼做不可啊!」

  「你怎麼會這麼想?」他大吃一驚似的。「報復… 我心中從來沒有這兩個字。我說過,我只是想抬回當年的一切,想彌補缺憾。」

  「但是——這絕對不可能!」她說。

  「為什麼不可能?」他一把抓往她的手。「我看得出來,你和徐堅白之間根本沒有愛情,難道你願意過這樣死水般的生活?」

  「這只是你說,不是真的!」她說。

  「這是真的,我看得出,」他加強語氣。「你們之間的感情淡如水,哪像愛情般濃郁、熱烈?」

  「我們不想演戲給別人看,老夫老妻,小寶都八歲了。」她努力使自己平靜。

  「不要提小寶,她不是你的藉口,」他不放開握著她的手。「你憑良心想一想,我說的是不是真話?」

  她不語。她能說什麼?又怎敢說什麼?

  「卓爾,你說話,我要你說話。」他叫。

  卓爾搖搖頭,摔開他的手。

  「我一隻手不能開車。」她只淡淡的。「我們預備去哪兒午餐?」

  「回『喜來登』好了,因為我要回去拿小提琴,」他慢慢的吸一口氣,使自己平復。「對不起,剛才我太衝動。」

  卓爾笑了一笑,把車子調回頭。

  「我答應今天拉『梁祝』給你聽的,我相信你一定喜歡。」他平復得好快。

  「我原本就喜歡這首曲子。」她說。

  「我拉的會更不同一點,」他眨眨眼,恢復了風趣。「我放進了全部的感情。」

  他們到「喜來登」的餐廳,剛坐定,就聽見有人在招呼。

  「卓爾,」是一個女人,啊!是阿菱,天下就有這麼巧的事。「你怎麼來了?」

  卓爾的臉一下子紅了,有無地自容感。

  「是——和朋友談一點廣告公司的事。」她說:「這是阿菱,這是畢先生。」

  「哈羅。」兩人在打招呼。

  「對不起,我上樓去拿提琴,你先點菜。」畢群說。

  菱子目送著他離去,扮個鬼腦。

  「真是公事?」她問。

  別墅裡是溫馨而靜溫的。

  四周的窗簾低垂著,隔開了窗裡窗外的世界,卓爾的心靈出奇的平靜,可能是因為那溫馨的氣氛。畢群斜斜的坐在她斜對面的沙發上,他看來也恬適。

  在這裡只有他們倆,沒有任何世俗的規律、眼光,甚至自己的思想、困擾。尤其卓爾,她不再想他們之間糾纏的感情,她試著以一種坦然的心情當普通朋友般的看待他,似乎感受不錯。

  她——實在也不必太緊張,事情只是在她想像中才嚴重些,不是嗎?畢群只是個講感情,追尋愛情的人,他可能羅曼蒂克些,但他——也並不想真正得到什麼,是不是?他會衡量目前的情形,他該知道有些事不能勉強。

  「想什麼?你的眼眸變得更深。」他柔聲問。

  「什麼都沒想,」她吸一口氣。「覺得坐在這兒實在很好,很舒服。」

  「我們可以一直這麼坐下去。」他說。

  她沒有深思他的話,也慵懶的不想回答,她實在感到氣氛很好,她不想破壞。

  「卓爾,坐在這兒,我才看見你臉上有當年的神情,當年的笑容。」

  「當年是好遠好久的事。」她看他一眼,眼中竟有她不自覺的嫵媚。

  是那氣氛,那情調。

  「你知道嗎?這是我發現在你身上最奇異的事,」他笑得很誠懇。「你說你是個大女人了,但是——還像個小女孩,尤其是眼神。」

  她的臉一下子紅了起來。

  「肉麻,哪有這樣的事。」她不認真的。

  「是真的。加添在你身上的只是風韻,歲月並沒有在你臉上留下痕跡。」他笑。

  「別想討好我,你知道我這人是軟硬不吃的。」她也笑。她只能當他在說笑話。

  「說說你和徐堅白之間的事。」他問。

  她皺皺眉,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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