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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我急嗎?”她笑得開心,“有興致的話可以來我家聊天。”

  “還是讓你回味剛才的一切比較好。”

  “我很開心。”

  “抓牢任何開心、快樂的時候,這種機會不是常常有。”

  “你說得對!”她有感而發,“他對看我坐,感覺還是相當遠。”

  “你對他本人的認識瞭解,一定沒有你想像的多。”他說得特別。

  “沒有想像。他給我的感覺是從他直接而來的,那一星期支持我過了這些年。”

  “一星期的狂戀?”

  “一星期的朦朧摸索和互相猜測。”

  “你令我的好奇更甚。”

  “不要好奇,我只是個普通女人。”

  “菱子呢?我對她更好奇。”他突然說,“她不像真實的人,是依附在男人身上的藤。”

  “不知道該怎麼說她,”她不置可否,“大概我從來不曾真正瞭解她。”

  “你們倆是怎麼碰在一起的。”

  是怎麼開始的呢?

  那夜東京也是下大雨,酒吧生意不如平日旺,素施想先回家,正待交代經理,菱子落湯雞般的就沖進酒吧,顯然是沒有交通工具,從相當遠的地方跑來。當時對菱子的認識,僅知道她是個客人,常跟不同的男人來喝酒,因為同來自臺北,對她有點印象。看見她那驚惶狼狽的模樣,素施好心的招呼她到後面辦公室去。

  她不能讓菱子那模樣在酒客之中尷尬。

  菱子對她哭訴自己的遭遇。

  原來在臺北時她是個美容小姐,是在那種帶點色情成分的所謂美容室工作。有人建議她來日本,因她模樣頗像日本人,這樣可以多賺一點錢,儲蓄幾年便可以退休,嫁入,從良。

  來了東京因為好賭,結果與黑社會的人拉上關係,最後欠債太多,就被控制。菱子是頗有幾分姿色的,加上那懶洋洋不起勁的味道,又媚態十足,的確能吸引一些男人。起先她專替黑社會的人迷惑大客,後來竟被逼拍黃色小電影。她不肯就範,拍小電影就等於白紙黑字寫在上面,做了一輩於也翻不了身。幾次威逼利誘加上毒打之後,她逃了出來,跑到素施那兒。

  做酒吧這一行自然與黑道有點關係,況且素施一向豪氣義氣,頗有大姐大風範,若菱子這麼可憐,就替她講妥數,還了債,留她在身邊幫忙,條件是她必須改掉一切風塵惡習。

  菱子一直做得極好,表現出色,極能籠絡客人,是最好的公關人材。有了她,素施就不必那麼辛苦,素施也不當她是外人,根本忘掉了她的過往,對她猶如自己的妹妹。

  可是──她一聲不響的搶走了範倫。

  她肯定知道素施對範倫的感情,她完全懂得素施。看她用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她必定故意這麼做。

  素施只是不明白,為甚麼?

  天下男人這麼多,為甚麼她一定要範倫?

  而且一年之後不告而別,棄范倫於不顧,她真的愛他?

  這是一個謎,除非菱子親自說明,否則沒有人能猜到。沒有人。

  她這樣做不但傷了素施,也傷了範倫,為甚麼呢?

  素施只是回想,並沒有把這段往事告訴凱文,他是外人,雖是好朋友,也不必知道這些陳年舊事。

  而且說出來對菱子有損,她不願做。

  范倫真的接送素施三天,然後飛新加坡。

  工作開始後,人也變得正常、樂觀,和他剛出現在酒吧時的模樣完全不同。

  當時他的頹喪失落是因為菱子?是因為沒有工作?素施不知道。

  一星期後他回來,帶了一朵好漂亮的新加坡蘭花送給素施。

  “偷運回來的。”他笑。

  “謝謝。”素施還是淡淡的笑。

  她不敢也沒有把握在他面前表現真感情,她是個不能輸、輸不起的女人。

  上一次的傷痕還沒有完全復原。

  上次的傷痕──她有點猶豫,會不會是自己的錯覺?與範倫無關?

  可是那種視線的交結,眼光的交流是互相的,她有感覺他必定也有,只因為菱子的突然闖入,是,只因為菱子。

  剛剛開始生長的花蕾,無聲無息的就乾枯,死亡。來不及展開它燦爛美麗的一生,實在是太大的遺憾。

  那朵蘭花活了一星期,天天對看它,感覺也許就不強烈,當工人把它扔掉的時候,素施也不覺可惜。

  不像範倫以前在酒吧用的酒杯,她現在還好好的保存看,十分珍惜。

  像他們現在這樣的交往,會有甚麼結果呢?她猜不出,靄文也猜不出,甚至有次問靄然,她也說弄不清。

  “這樣算不算愛情?”靄文問。

  “誰知道。”素施自嘲。

  “甚麼又是愛情?”靄然彷佛在自問。

  “也許靄文能回答這問題。”素施笑。

  靄文認真的思索了一會兒,然後搖搖頭。

  “好像很複雜,我答不出。但我相信愛情其實是很簡單的事,只要無條件的全情投入,只要全無顧忌的去愛,那就是了。”

  三個女人都為這話沉默了好一陣子。

  “女人最重要的是自尊,怎能毫無顧忌?”素施先說。

  “你已過時,素施。”靄然笑,“現代愛情定想愛就愛。不愛就掉頭走。”

  “我做不到。”靄文、素施齊聲說。

  “愛一個人我會愛一輩子,不會掉頭就走,那不是愛情。”

  “有一首歌還說現代愛情可買也可偷,雖荒謬但真實。”

  “可歎可悲的現代愛情。”

  “那不配稱愛情,那只是情欲。”

  “羈然,你那個洗懷之呢?”

  “洗懷之怎會是我的?”羈然愕然反問。

  是個晴朗的週末下午,已有些秋天的味道,有風,雲淡,蜻蜒也在窗外飛過。

  洗懷之又帶看書本在靄然的家裡閱讀,這彷佛已成了他永恆的習慣。室內很靜,靜得只聞見翻書聲。

  懷之忽然有點坐立不安似的移動身子幾下,然後去打開音樂。他放的是一張西班牙歌王胡立歐的情歌,那充滿性感的歌聲,一下子彌漫全屋的每個角落。

  靄然意外的抬起頭。這不是她家的cD,她從沒聽過這種歌聲,這種溫柔得令人心裡柔軟沉醉的歌聲。

  專注的聽了一陣,她問:

  “誰唱的?專唱這麼好聽的老歌。”

  “老歌比較美麗,情懷美麗。”

  靄然更加驚奇,這不是懷之講的話。她凝望他一陣。

  “你看來很不同。”

  “我──是嗎?”他又移動身子一下。

  “甚麼事?”

  她是絕對的瞭解他。

  他想一想,眼中光芒逐漸凝聚,變成一抹好深好深的藍,藍得令人深深的感動,感動于那深藍中那種彷佛極深的感情。

  “是時候了,是不是?”他搓搓雙手。

  “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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