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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七


  難道這人與案有關?

  汽車駛入新界,四十分鐘後進入一個有氣派的私人別墅,有花園和鐵閘的。

  屋子裡面有看更、有女傭人、有花王,像富豪的度假屋一樣。他們被安置在二樓對面的房間。

  “樓上除你們之外,還有兩個(夥計)住。”其中一個便衣警員說:“我們住樓下,這兒有很好的防衛設備,你們絕對安全。”

  “要打仗嗎?”家傑半開玩笑。

  “沒人知道會面臨怎樣的情形,陸世龍不是善男信女,他的兒子已被請來警署。”

  “陸小鳳?”卓依吃驚。

  警員笑起來,彷佛在說“你們也知道他。”

  卓依回到她的臥室,見到居然有為她預備好的衣服鞋襪什麼的,警方辦事竟然這麼細心。

  她的臥室是套房,浴室、廁所一應俱全。她很舒服地洗了澡,想休。

  床頭櫃上的電話響起來。

  “睡了嗎?”是對面的家傑。

  “還沒有。”心中一動,睡意全消,“事情的變化令人措手不及。”

  “生命中許多事的發生、變化也令人措手不及。”他說得奇怪。

  “你猜──家俊現在怎樣?”

  “我想不,出因為全不瞭解他。”家傑沉默一陣才慢慢說:“他是哥哥,從小──他離我很遠,或者說我們活在兩個世界中。”

  “你認為──他會不會犯法?”

  “私心裡我希望他不會也不曾,但目前的情形──我不知道。”

  “如果真犯法,將會如何?”她再問。

  “我──不能想像。”過了一陣,他又說:“你想我怎麼說?”

  她說不出話。

  她是在想:如果家俊犯了法,要坐牢,那麼他們就不會結婚,那麼她的問題、她的矛盾、她的不安不就全解決了?然而這話又怎麼說得出口?尤其對家傑。

  “主要的是你對他有沒有信心。”他再說。

  “我──很難過。”她吸一口氣。

  “你認為他犯了法?”

  她不想答。的確她“感覺”家俊犯了法。

  “你會原諒他?等他?”步步進逼。

  “我不知道,事情太突然──”

  “其實不突然,我們一早知道,只是不想面對,不肯對自己承認。”家傑說。

  “家傑──”卓依難堪,更看不起自己,明知家俊背景有問題,可能犯法,她還一頭沖下去,她分明只看上他的條件。

  “我只想知道,你會等他嗎?”他追問。

  “不知道,沒想過。”她有透不過氣之感,“希望他吉人天相。”

  “請勿敷衍我。”他語氣堅持,“我想知道你的回答。”

  “這不重要,是以後的事。”她頗狼狽,“而且是我和他之間的事。”

  電話裡一陣沉默,只有他的呼吸聲。

  “是。這是你和他之間的事,我沒有資格問。對不起!”

  “家傑。”她急叫,不想他在這個時候掛斷電話,“那這麼說,你是好朋友,一直支持我,關心我,但這問題我實在不知道。”

  只聽見他在深深吸氣,一口又一口,他──為這事激動?為什麼?

  “剛才在警署,你並不緊張也不難過,他是你未婚夫。”他說。

  她嚇了一大跳,他發現了什麼?

  她是不會做戲,不會假裝,家俊發生什麼事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而──下意識裡她還希望他有事,那麼就可以不結婚──

  老天,原來她根本不希望、不願意、不想結婚,她深心裡,下意識裡都是這樣,她怎麼現在才知道?

  她的手和整個人都開始顫抖,天!她幾乎造成怎樣的錯誤?這錯誤將是她一生一世改變不回來的,她會永遠後悔!

  “你在想什麼?為什麼不說話?”他急起來,“卓依,你回答我。”

  “我在想──我為什麼不緊張,也不難過,我自己也想知道答案。”她努力使自己平靜。

  “對不起!”他反而不安起來,“我不該迫你,是我錯,卓依,對不起──”

  “謝謝你提醒了我。”她自嘲般地笑起來,“真的謝謝!”

  “卓依──”

  “有點累,我要休息。明天見。”她主動掛斷電話,不理他再說什麼。

  躺在床上,人漸漸平靜。

  這件事拖了這麼久,自己糊矛盾了這麼久,她終於願意真正面對。而且發覺,當面對時怠覺很舒服、很平和、很安詳。蠢了這麼久,幾乎造成大錯,現在該是她恢復自我的時候。

  那段迷惑、矛盾帶著犯罪感的日子,該讓它過去。是家傑的話喚醒了她。

  揮揮手,她下定決心,讓它過去。其間不論發生什麼事,她要徹底忘掉。

  她竟在現今這麼現實功利的社會中,幾乎成功地做了灰姑娘。

  但她不是灰姑娘,也沒有妄想成為皇妃,她極瞭解自己,只是個平凡人。

  心中的結一個接一個解開,她又變回以前那個坦蕩蕩的簡單女孩。幸好她的小房子沒有退租,工作也沒辭掉,對她來說,這一切才是真實的,有血有肉、有悲有喜的生活。過去的那一段,比夢不真實。

  再也不必介意賀家和賀家的一切,沒有家俊,沒有家傑,沒有那個糾纏著陸世龍案件,沒有那些黑社會,她要恢復自我。

  這一刻,她心靈得到全然釋放,她自由了。

  第二天大清早,透過便衣警員的安排,她獨自往見陳警司,她把事件從頭到尾說了一次,包括她不是家俊真正的未婚妻,只是個目擊車禍的旁觀者。

  陳警司看來並沒有意外,也沒有驚訝,只用一種彷佛能洞悉一切的瞭解眼光望著她。

  “很高興你這訴我們。”他笑,“我一直等,看等到何時你才肯說真話。”

  “我無意欺騙──”她漲紅臉叫。

  “你為了賀家祖母,對不對?她有心藏病。”陳警司笑,“那是你與賀家珍的協議。”

  “你──什麼都知道?”她目瞪口呆。

  “警察不是白花納稅人的錢。”他又笑,“賀家所有的房間全藏了偷聽器,我們知道你們說的每一句話。”

  “啊──”卓依不能置信,立刻思索以住的日子她可曾說錯什麼,做錯什麼,很多事──回想也令人面紅耳赤。

  “我們也聽到你每晚對昏迷中賀家俊說的話,故早知你不是其未婚妻。”陳警司認真地說,“我們也將錯就錯,利用你來引起陸世龍集團的不安和造成賀家俊與陸的矛盾,希望從中捉到他們的痛腳。”

  “你們明知真相還利用我?”

  “連陸氏集團都以為你是賀家俊最新的女朋友,你替我們製造了機會。”

  “現在──我是否可以退”

  “做戲做全套。”陳警司笑得十分特別,“而且不到大結局,誰也不知道這齣戲會發展成什麼樣子。”

  “我不想再演戲。”

  “只怕不能。”陳警司語意深長,“因為你,松田佳已回港。”

  “誰是松田佳?”她再一次問。

  “她原名松田佳子,是賀家俊的未婚妻,也是日本山口組一個大頭目的情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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