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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


  “沒有為什麼,我不跟你講,我要回家去。”她大叫: “拖住我沒有用,我討厭你。”

  他呆住了,她討厭他?

  “不信,你不是,我感覺得到——告訴我,雪凝,我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他狂吼。

  “不。”她堅持得嚇人:“放手]”

  他被她突然的掙扎口下倒了,手一松,她已在幾呎之外,她向斜坡狂奔而上,他想追已來不及。

  一輛汽車突然駛到她面前,她抬頭看一眼開車的人,想也不想的就跳上去。

  開車門的那一刹那,車裡的燈亮了,他看見開車的人竟是溫若風。

  溫若風?就是雪凝約好的人?

  他全身有如雷殛,再也無力移動的呆站在那兒。

  黑暗中,另一輛車悄悄駛近,車門為他而開,他木然地看一眼,淑賢?她還等在這兒?

  他上車,濕得如落湯雞,神情死寂,仿佛世界已毀。

  “你看見,她——和溫若風去了。”他說。聲音已幹。

  “是的。”淑賢思索著:“她似乎真約了人。”

  “那我——豈不傻得厲害?”

  “每個人在一生中都會傻一次,像我,像你,或者也像雪凝,這仿佛是人生必經之途。” 雨濃不語。

  雨,車窗外的雨狂瀉不停,他們卻踏上歸途。

  “回家吧!你必需換一套幹衣服,否則你會生病。”在他面前,淑賢是溫柔體貼的: “明天——也許明天的一切會完全不 同。”

  他還是不聲不晌,仿佛靈魂已死。

  “雨濃,你聽見我說話嗎?”

  他搖搖頭又點點頭,完全沒有意義。

  “從來沒見你如此,”淑賢擔心地:“你怎麼了?”

  他只望著車窗外,什麼都不說。

  淑賢看他一陣,歎一口氣,搖搖頭。

  “我知道,一切皆由於我。”她說。

  他震動一下,但仍不言語。

  “這麼多年來,我始終為你帶來麻煩,你一直在幫我!”她又說,哀傷地:“這次——我該幫你一次。”

  他皺眉,又望她一眼。

  “讓我去見雪凝。”她說:“我知道你——很愛她。”

  他悲哀地搖搖頭,再搖搖頭。

  “是我自己把事情弄糟。”他說。

  “你想不想挽回?”

  “沒有用。她跟溫若風去了。”

  她想了半天。

  “沒有緣分的人,再怎麼努力也沒有用。”她長長、重重地歎息:“緣分不能勉強。”

  “我和雪凝無緣?”他激動。

  “不——我不知道,”淑賢悲哀地:“緣分虛無飄渺,看不見又摸不到,很多人為此而痛苦。”

  “我不相信與她無緣。那麼多年了,我等的是她,她出現在適當的時候,我以——以為——”他似自語,又像講給人聽。

  “可是我——阻擾了你們?”她輕聲問,語氣很天真,眸子裡卻轉動著特殊光芒。

  他沒有看,也沒有出聲,只低頭沉思。

  “我總是這樣的,是不是?在不適當的時候出現,”她的聲音也激動起來:“可是——我並不想離婚,我和他的確是性格不合。”

  “我——瞭解。”他有點無奈。

  “我絕對不是故意的,你相信我,”她喘息起來:“我並不知道此地有雪凝——”

  “不要提了。”他說。

  “不。我不能再拖累你,或者——我帶堅志走?我不能令你永遠被人誤解。”

  “沒什麼可誤解的。”他吸一口氣:“我想快些回家,身上濕得難受。”

  “雨濃——你怪我?”

  “沒有。為什麼呢?都那麼多年了。”他說。

  “是,那麼多年了。”她似在回憶,臉上的線條柔和了:“我認識你那年才三歲,我們從屏東搬到臺北,就住在你家隔壁,你一直對我好。”

  他臉上沒有表情,眼神卻無奈。

  “從小學到大學,到留學,你始終不顧一切的幫我,我真的感激。”她又說:車子駛進過海隧道了,雨聲消失,車廂裡也寧靜了:“這些年——我太任性。”

  “不必提了。”他有點不耐。

  “雖然——裡面有快樂與不快樂,卻總是往事。”她搖搖頭:“真真實實發生的。”

  他的眉頭皺得更緊。

  “別再講了。”他加重語氣。

  “但是——堅志總是你的骨肉啊!”她說。

  “不,他不是。”他肯定地說: “請你不要再講了,對大家有什麼益處?”

  “你不認——堅志?”她大吃一驚。

  “我講事實。我——已經查清楚了。”他忍無可忍。

  “你——”她臉色大變:“不可能,你怎能查到什麼?你說,到底怎麼回事?”

  “是你要我說的,我——並不想令你尷尬。”他吸一口氣:“我在上次回臺北時,碰到堅志的生父,他告訴我的。”

  “什——麼?”淑賢臉色青白,簡直不能相信。

  “堅志的父親告訴我一切。”他平靜極了。

  她凝望他一陣,汽車沖出海底隧道,雨聲又嘩啦、嘩啦的,她猛然把車停在路邊。

  “你——都知道了?”她咬著牙問。

  “是。”

  “為什麼——今天你還收留我?”她臉色一片青白。

  “因為你是你。”

  “你——不恨我?”她反問。

  他緩緩地搖搖頭,沒有出聲。

  “為什麼?我做了那麼多令你難堪的事,你不恨我?”

  “我多謝你的感情。”

  “只為這樣?”她不信。

  “其實——你傷不了我,只要我把心狠起來。”他說。

  兩星期了,雨濃沒有再出現過。那次大雨中衝突後,大家好像突然斷了線,再無一絲聯絡。溫若風倒是常常出現,雪凝對他的情形也沒有改變,不冷不熱,仿佛仍未當他是朋友。

  冷敖和曉晴是突飛猛進的,看他們快樂的表情就能知道一切。

  冷敖不再“冷傲”,他總是在笑,笑得開朗、笑得快樂、笑得——神神秘秘的。這就是愛情吧?

  溫若風又來了,而且神色特別,就好像上次他告訴雪凝說淑賢來了一樣。他想說什麼?

  “溫若男怎麼好久不來了?”雪凝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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