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珠玉在側 | 上頁 下頁


  「對對!它是間小公司,只是間中小企業,非常的小,小到快要倒掉了!之前已經跟我們銀行貸款了三千萬,現在的新申請案是五千萬,我們拒絕了,並且正積極要追回先前貸出去的款項。很微不足道的。」前一刻還威風凜凜的總經理,此刻也跟他的部屬一樣唯唯諾諾起來,就差沒站起來躬身哈腰了。

  「既然是間微不足道的小公司,為什麼要讓它浪費我們寶貴的時間?你們認為討論這間小公司比接下來要談的跨國一百億聯貸案更重要嗎?你們以為現在開的會是分行裡的小業務會報嗎?」從北極空運來台的冷風吹得在場所有人都不敢吭聲,只能拚命在心中高呼哈雷路亞、老天保佑。

  女皇,是「皇昕集團」上下對她的尊稱。之所以這麼尊稱她,不只是因為她是未來的金控集團繼承人,不只是因為她年紀輕輕就已經是這間全台灣最大銀行集團的執行長。這個稱號落在她頭上的真正原因是:她是一個很強勢、很有能力,但也很憑自己喜好去任意行事的人,完全不在乎有些事情做起來根本是公私不分。

  她任性而為的行止,連她的父母都管不動。只能說,幸而她這種公私不分、只憑自己主觀喜好而去做的公事決策不算多,大多時候,她都算是個很稱職的領導人。然而她的「天威難測」,常常也讓在她手下做事的人感到戰戰兢兢,大氣也不敢喘一聲。每當她想釘一個人時,那個人若是僥倖不死,大概也只剩半條命了。所以眼下,才會變成這種噤若寒蟬的局面,只因為女皇冰冷的聲音又重現江湖。

  當女皇發出這種聲音時,代表她現在心情很不爽,如果沒有找個人狠狠刮上一刮的話,會議就不會繼續下去,就算後頭還排著重要議程待商討,也只能被不當一回事的擱置了。

  「對、對不起——執行長,那那那我們接著討論下一個——」

  「不,我認為你們應該把這件『偉大的』中小企業貸款案給討論完,就當著所有主管的面,讓我們來聽聽這『遠帆』是間多麼可歌可泣的小公司吧。念呀,請你們繼續念下去。」女皇雙手環胸,本來挺得筆直的背,此時一副放鬆姿態的模樣往椅背靠去。見那兩人還是動也不敢動地,於是冷冷的開口:「如果沒把這件事說完,會議不會接著下去。」

  也就是說,她會不惜一切讓場面僵冷到底。

  總經理很著急的猛對分行經理眨眼,要他快快報告。然而分行經理哪有辦法念?在女皇面前,如果連向來作威作福的總經理都嚇得只會滿身肥肉直抖,那他這個小小的分行經理又能濟得了什麼事?事實上,沒有昏倒就算他心臟很堅強了好不好!

  結果,女皇雖然撂了狠話,她的指令還是沒有被執行。不是故意跟她作對,實在是怕到沒辦法發聲。

  「哼!」女皇等得不耐煩,以指關節輕敲會議桌兩下,嚇得在場眾人又是一跳。

  她的不耐煩顯而易見,跟隨她三年的特助眼見情勢再這樣僵冷下去不是辦法,於是斗膽起身,走到分行經理那邊,將他手上抓得快爛掉的文件拿過來,之後,回到女皇身邊,低聲輕問:

  「要我做演示文稿嗎?」

  「不用了,我自己看。」女皇將文件接過,一目十行的看了起來,臉上帶著輕蔑與隱怒,尤其上頭所記載的金額更讓她冷笑連連。才幾千萬的貸款案對她來說根本是雞毛蒜皮到不該拿出來談的小事,這些人居然敢拿這種小事來浪費她寶貴的時間,簡直太不可饒恕了,她一定要——

  猛地,她一目十行的瀏覽目光被三個字震住!而後,轟轟轟地,引爆了她的世界,所有的事再也進不了她的眼、她的心、她的腦。

  她忘了還有好幾個重要議題是特急件,必須今天下決定。

  忘了眼前還有兩個讓她火冒三丈的下屬是她打算要修理的對象。

  更是再也記不起來她曾經對這份文件有多麼嗤之以鼻。

  所有的目光,所有的怒火,所有的所有,都再也不重要,唯一的重要是她看到了一個名字!

  一個罕見、卻又讓她深藏在心底的名字。

  一個讓她遍尋不著的名字——

  程雪歌。

  會議沒有繼續,她匆匆喊了散會,不理會所有人錯愕的目光,手中抓著那份文件,並將分行經理叫到自己的辦公室,命令他在最快的時間內,把程雪歌以及「遠帆」的所有資料都送過來;尤其是程雪歌,她要求得到最鉅細靡遺的調查報告。

  揮走分行經理後,她怎麼也坐不住,一直焦躁的在辦公室裡走著踱著,來來回回,表情時喜時沉,有著擔心,又有著狂喜;有著生氣,又有著緊張。最後實在受不了,於是跑進私人的洗手間,站在鏡子前嚴厲的審視自己。

  確定自己還是年輕又貌美之後,終於放心,對自己微笑起來,帶著一點連自己都陌生的夢幻神情,笑了。

  她找到他了!在苦等又苦尋了十年之後,她找到他了!

  這個程雪歌一定要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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