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相思與君絕 | 上頁 下頁
二十九


  「這事烏家怕是不知道吧?」她因亢奮而緊張起來,忘了兩人已不再是沒有男女之防的年幼孩童,一把抓住他手臂搖著,就像小時候磨著他問東問西的模樣,神情與動作都不曾稍變。「這是最新消息吧?只有你知道這事的是吧?對吧對吧對吧!」

  「是的。這種事,方要開放,規矩要嚴明,腳步必須無比謹慎,怕一個弄不好,會使得我國戰力大受影響。所乙太僕寺那邊挑了一些人來做這件事,暫不打算交給一般商人去做。」嚴峻悄悄看著她紅撲撲的臉頰,再移下目光望住被她搖得左擺右晃的手臂,唇邊蘊笑,語氣一貫溫和,卻又似多了些什麼更柔軟的東西在裡頭,讓他的聲音醇得有些醉人起來。「我爭取到隴西這邊的交流差事。最新上任的隴西監牧司是我的師父,他相信我可以把這差事辦好。」

  哇哇哇!好大的靠山呀!那可是馬政單位裡權力最大、官位最高的人呢!

  「那不是比烏家的靠山那個管茶馬交易的方大人還有力量?!哇!峻少,老爺子知道這件事了嗎?他一定會高興得不得了,你們嚴家振興有望啦!」

  「我向父親提過會將家業重振,但不願意在還沒達成時,就空口白話的給予保證。」

  「你一定會成功的呀!你一定能為國家培育出好馬,也能因為販馬出去而獲得偌大利益!你這一輩子就只專心在這件事上,如果你做不到,誰做得到呢!」

  「那是說,你願意幫我了?幫我將育出的馬兒引介到國外去?」

  米素馨一頓,突然將欣喜若狂的表情一收,清了清喉嚨,更將她失禮的雙手給收回來,藏進袖子裡,裝作方才的小女孩模樣都只是他的幻想,惺惺作態說道:「這,我們可得好好談談了。談談我可以獲得多少利益,談談你有多少馬匹可以讓我賣,我還得到你的牧場看一下那些馬兒的品質,足不足以引起國外馬販的青睞。要知道,外族人擅長養馬,如果你的馬兒品種無法與之相比,甚而比他們更好,就算你給我十成的利潤,我也是不接這生意的。這您懂吧,嚴公子?」

  嚴峻被她火速翻臉的神功弄得一愣,好一會兒才能回過神,不知該做何回應,呐呐的說著:「那……是當然……要不……現在到天水去?到我的牧場看看我這些年養的馬兒?」

  米素馨見他一副老實頭樣,再也撐不住勢利的表情,破功大笑道:「峻少,你去京城這麼多年,怎地都沒學到大城市人該有的滑頭呀?這樣子的你,如何跟人談生意呢?一定會被吃得死死的,這可不成哪。」

  嚴峻聞言,只是看著她笑,沒有說什麼。

  她不知道,他所有最真誠的面目,只會在她面前展現,只會在他唯一的好友面前呈現,無比自然,全然無矯,沒有任何防範,當然也不會猜疑。

  只因為他們是……好朋友呀!

  素馨,他的好朋友,他心中始終如一、最珍惜的人。

  兩人還有機會相見,還能這樣相視而笑,毫無芥蒂的笑,真好!真的很好。

  她不知道,嚴峻心裡多麼珍惜、多麼感激著事隔多年,兩人在繞了一圈後,還能回到原點聚首,重新再會,再當……好朋友。

  「峻少,你對咱隴西的發展有什麼看法?」前去天水的路上,他們時而快馬賓士過平原、時而緩策馬兒輕踏高低不平的山區石間。夏日豐美的牧草足有一個馬身高,他們在其中悠遊穿越,在一望無際的大草原裡劃出兩道並行的線條,像射出的箭矢般,持續而筆直的劃過去。

  當速度放慢時,她會與他聊聊天。

  「如果這宗生意做得起來,我想把育馬技術教授給所有牧戶,並與他們一同合作這方面的生意。以前咱們養馬,大都販售給朝廷或東方南方過來的民間商隊,而這條線即將讓烏家給壟斷,連同皮毛、肉脯生意都不大能獲得利潤了。我想先從馬的培育開始,讓大家的生活都得以改善。」

  「只有馬兒嗎?咱這兒的牧戶養羊的更多。你有沒有想過除了皮貨之外,咱的羊肉非常好吃,完全沒膻味,這可是江南人吃不到的呢!你知道嗎?江南人之所以少吃羊肉,不是他們特愛吃魚的關係,而是受不了羊肉的膻味,我在南方也是不吃羊肉的。」

  「路途太遠。除了運送牲畜路上恐多所病故,造成損失是問題外,南方人畢竟吃不慣羊肉,要推展並不容易。」嚴峻說著。

  「倒是。但這是我想過的一條財路,只要打得通,找得出解決的辦法,錢途將非常看好。」她攬眉苦思。「我們該怎麼做呢?」

  嚴峻側臉看她,一直看著,覺得她真是個與眾不同的女子。以前跟她一同生活到大,覺得素馨就是素馨,聰明是正常,伶俐也是正常,不覺得有什麼與別人特別不同的地方,因為她是素馨呀,本來就跟別人不同。

  可分開多年,他來往於家鄉與京城間,遇見過許多人,男的、女的,聰明的、厲害的、狡猞的都有,但就沒有人可以如素馨這樣,讓他記憶得如此深,讓他覺得最為特別,並且毫無理由的信任。

  「素馨……」他忍不住叫她。

  「呀?」她應著。

  「真高興你回來了。」他衷心說著。

  「我也很高興自己可以再回到家鄉。」這傢伙,不知道又想到什麼,居然又說出這樣的話。也許是高興當他亟思振興家業時,有個好友可以在身邊商量吧?

  她聳聳肩,回他一記爽朗的笑,叫道:「峻少!我們來比賽,看誰先到天水,駕!」很小人的夾緊馬身,率先在平原上奔跑起來,遠遠將他拋在身後。

  嚴峻一怔,記起這是他們小時候常玩的遊戲,一股溫暖的感覺滿滿充塞心中,他也「駕」地一聲,放馬追過去。

  一直追一直追,兩人距離愈來愈近,就像他們之間失落的九年時光,也正在拉近中。

  他會追上她,他想抓住她,他想要聽到她開懷的大笑聲,因他而笑,而那笑,屬於他。

  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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