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相思與君絕 | 上頁 下頁
十七


  難以名狀的失落往心底深處沉去,無止無境的墜落。

  他終於還是失去了他最好的朋友了嗎?

  素馨……

  「祝福你,如果這是你目前唯一還願意對我索求的,那我就……祝福你。」

  他喃喃低語,嘴裡一直說著祝福,但眼眶卻不知怎地,狠狠地紅了起來。

  於是,在他十九歲、她十七歲的早春時分,這對認識了一輩子的知己好友,走向了各自的人生。

  也都以為,今生將會這麼過下去;在沒有彼此的歲月裡,獨自領受悲喜,不再分享,甚至連再見一面都困難。

  雖然,他們還是認為世上再不會有人比他們更瞭解對方了,可是心底也是明白,身分上的改變、距離上的闊別,再怎樣深厚的情誼,終究也只能放在記憶中緬懷,任風吹遠,永不再現。

  他們都離開了隴州,離開了嚴家內部正要興揚起的家產之爭,風風雨雨再與他們無關,就連從他們身上帶起的閒話,也留下來,隨人說去。

  §下卷

  第一份付出去的感情,被無情的流水帶走。

  第二份付出去的感情,來不及完成,就終止。

  世事不可能永遠順心,人生不可能活得十全十美,她只是在愛情這一條路上不走運而已。

  沒有關係,愛情以外,她都很好,很好,好好。

  從今以後,她要努力讓自己過得更好。

  §第五章

  流水悠悠,歲月匆匆,隴州的草原依舊綠到天邊,滿山的馬羊仍然點綴遍地。景物還是原來模樣,但當年的人事,如今卻已全非。

  幾個牧羊人遠遠看顧著自己的牛羊,三五個人圍在一處傍著頹牆所克難搭出的小帳棚下,坐在大石頭上,一口幹脖脖、一口清水的吃著午膳,順帶閒聊著隴地各大戶人家的是非。

  「只不過幾年的時間,誰相信嚴家會敗成現下這番模樣?」

  「哎,怎麼能說敗呢?不過是分家而已。樹大分枝,天經地義。分家了,各自的家業自然變小,當然也就不再是當年的隴地第三昌啦。」有人下以為然的說著。

  「不能這樣說。你瞧那本來的隴地第二富戶烏家,人家也是在十來年前分家啦,可家業反倒愈做愈大,大到是如今的第三昌戶,這又怎麼說?所以哪,分家不是家敗的主因,嚴家會敗哪,只能說他們第四代的子孫沒一個是幹才,榮華舒服的日子過得太久,身子骨都享受得懶了笨了,所以就只能由著家業去衰敗啦。世情都是如此啦,看到我們腳下這片廢墟沒有?百年前嚴家還沒發跡前,當時第二昌戶康家的宅子就在這裡,可如今不是敗得只剩下這面破牆?」

  「所以說,可能再過個十年,嚴家那一大片宅第,也會成為我們放羊的地方嘍?」

  大家聽了,既是唏噓又是感歎的,但也不免為之振奮——

  「那也可以說,我們這些貧窮的牧工,以後也許有機會翻身變成有錢的大老爺,過著每天吃肉喝酒住大屋的好日子?」

  「呿!作夢去吧你!」所有人一致唾棄此人發的大夢。

  話題複又繞回嚴家上頭。

  「不過這嚴家老爺子雖然在事業上沒有太大的成就,但守成上來說,也算沒愧對先祖啦。再說,他老人家一向樂善好施的,這輩子可說是沒做過什麼仗勢欺人的惡事,但怎麼會盡出一些不長進的子孫呢?從十年前第一個媳婦娶進來後,就開始為了分家的事吵個不休;每娶進一個,紛爭就更多,家業也在這樣的爭奪下給敗了下來,也把一向硬朗的他給氣病了。如今使性子,不願見這些子女,居然不肯住在大宅子裡,偏往米總管的家裡住著養病去了。」

  「可不能再叫他米總管啦,人家現在可不管事啦。」有人提醒道。

  「對呀,去年年初嚴家分家之後,米總管就辭掉這份工啦。」

  「米家如今日子好過了,也不把這份差看在眼裡了。」

  「可不是!自從他閨女兒嫁到南方大戶人家當小妾後,他女兒每年派人送回來的金銀財寶據說有滿滿一車之多呢!光是一匹精繡絲絹就足以抵過米總管半年的薪餉了好不好。要不是念在與老爺子一同長大的情誼,他們米家生活這般好過,幹啥還要辛辛苦苦的當人奴才?」

  「我想這米總管也是不看好這些公子爺兒的能耐,所以離開嚴家,眼不見為淨。」

  「說到米總管的閨女兒……對了,你們還記不記得當年他這閨女兒好像跟嚴家的哪個少爺訂下親事,結果沒結成婚,反倒去南方嫁人了。當時那是怎麼一回事呀?還有沒有人記得?」

  「有這事嗎?」八、九年前的事了,也不是什麼大人物的消息,實在不容易記得清楚,印象十分模糊了呢。

  「好像有……不過只記得是沒結成親,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反正後來是米總管的女兒嫁到南方享福去啦。還有那個少爺……啊!對了,三房那個叫嚴峻的老六,他後來跑去京城學醫去了。」

  「對對對!想起來了,他兩年前還回來過一次呢!看那穿著,好像也沒在外頭吃得多開。這人也真是奇怪,好好的少爺不當,自小就愛在馬廄裡跟獸醫、牧工們混在一塊兒,沒長進得令人搖頭。聽說嚴家分家時,因為他不在當場,所以他分到的是赤城、天水城外最遠的那兩三塊貧脊草

  地;田地嘛,就只祁連山腳邊那一小塊。再說到牛馬羊吧,哎唷!分到的都是老病不堪用的呢,真是欺人太甚是吧?可這三房這邊也真是好脾氣,對這不公平的事兒,是一句氣話也沒傳出來,默默的吃下這大虧,度量也真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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