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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四


  那個她眼中的仇人——白悠遠先生卻只是疑惑,又有些忍俊不住地盯著她瞧,與其他三個人的表情相同,看來是對她一點印象也沒有了。他怎麼敢?怎麼敢在嘲弄她、與她結仇後,轉個身就忘得一乾二淨?她江秋水可還記得「案發」當天是五年前的九月三十日。五年來,她臥薪嚐膽、忍辱偷生地從師大混了出來,就是要他收回當年他那一句話,但是——他居然完全忘了?

  「你——」白悠遠移動他傾長挺拔的身形向她跨步走來,臉上終於出現了第三種表情。

  看來他是有點印象了!秋水的心開始被期待所佔領,撲通、撲通的心跳每分鐘大約有一百下,即刻決定在他想起時再作回應。幸好!他還沒得老年癡呆症,至少他總該對她的綽號有一點印象吧?那還是他自己為她取的!就在他嘴巴大張時,她也開口叫出聲:

  「一江秋水!」

  「上邪!」

  可惜!兩人的默契恐怕有待加強。秋水瞪大了一對核桃眼看著那個抱著肚子大笑的沒禮貌男人。

  是的,這男人還記得她!記得她畢生最大的糗事,那首被她翻譯得不倫不類的「上邪」。一個人的品格高潔與否,由此即可以看出。這個白悠遠經過五年時光的洗禮,依然沒品到足以被淘汰到太平洋孤島去!

  一個長髮披肩、雪衣飄飄的古典美人「飄」了過來,款款生姿、滿是風情地將纖纖玉手搭在白悠遠劇烈抖動的寬肩上,用著珠圓玉潤的聲音問道:們認識嗎?原來你有這麼特別的朋友,怎麼不介紹一下呢?」

  白悠遠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對那位女老師點了一下頭,注意力仍放在秋水身上。

  「你怎麼——我是說,你住在北部,怎麼會來台中?好多年沒見了,你依然惹人矚目!」

  惹人矚目?秋水又被點起了怒火,她是呈現給他看到最醜的一面沒錯,但他又何必挖苦人?哪一個不修邊幅的女人會好看到哪裡去?不過,今天她認了!誰教她沒時間梳妝打扮,就不知道那傢伙依然笑個什麼勁兒?

  「我想知道校長室怎麼走,白老師!」即使心中波濤起伏,她至少還知道要去找校長報到。否則千辛萬苦爭取來的職位可能會不保。唉——

  「你找校長?有什麼事嗎?不急啦!校長正在招待三位新上任的老師,而你——這打扮——實在不怎麼適合見校長。好久沒見了,我正要與幾位老師去打保齡球,走,一起去吧!」他拍了拍秋水,轉身看另外三位老師,介紹道:「各位,她是我在臺北任教實習時所教的學生,那次是我畢生唯一一次撈過界教國文。當時臨危授命,我根本不知怎麼教,只好逼她們猛背古文、課文,簡直教得慘不忍睹;所以畢業後,我便認命地當數學老師了!氣質這東西是很重要的,至少也要有黃老師這般的古典風範才執得起國文的教鞭!而這個可愛的心丫頭就是我第一個碰上的問題寶寶。」

  敢情白悠遠仍把秋水當長不大的丫頭看了,也順帶技巧地恭維了那位美麗古典的黃老師。

  秋水正要開口表明自己目前的身分,可惜沒半點兒機會;而由大門口沖進來的工友與兩位刑警先生,又帶來了另一波震撼。

  工友伯伯口吃地叫著:「你——你這個飛車黨怎麼——可以亂闖我們學校?還跑給——給員警追?現在員警——要來抓你了。你快——快跟他們走吧!」

  「我什麼時候像飛車黨了?」秋水指著自己叫。

  這才明白原來一直跟在她身後的警車是追她的!怎麼可能?她江秋水一生清白,奉公守法,連老鼠都沒踩死一隻,任何人都不能亂扣帽子叫她是飛車黨:拜託!連DT機車都快褪流行了,她哪點像了?

  「我既沒蛇行,又不飆車,員警先生,你們追我追到這裡來太沒道理了!」江秋水決定要以理性的方式來解決,畢竟身為作育英才的老師,她要以身作則,不能在上班報到的頭一天,就來個出師未捷身先死,教書未成名先臭——

  員警甲不客氣地道:「小姐,你連闖了三個紅燈,又超速行駛,加上衣著怪異,別以為躲到學校來就沒事了,請跟我們回警察局做個筆錄吧!」

  秋水正在努力回想,好吧!她承認自己「依稀彷佛」闖了個「小小」的紅燈,也「似乎」有一點點超速,的確是犯了錯,無言可駁;但是,如果要扣上「衣著怪異」的罪名,她可不依。

  「我哪裡服裝怪異?」她雙手叉腰,提高聲音反駁。

  眾人回應她的眼光卻頗奇怪。只見那個還算善良的白悠遠,用力地保持一絲絲嚴肅來隱藏暴笑出聲的衝動,以手指輕輕點了點她肩頭。在取得秋水姑娘分神的注意力後,以大聲的「耳語」告知她:「你不妨先低頭看看自己穿了些什麼,再想想自己與『奇裝異服』的差距有多少。」

  不消說,江秋水的教師生涯第一天,肯定要出大糗了,接下來的發展——唉,不提也罷!

  ***

  江秋水與白悠遠的梁子結定了!

  她在門板上貼著一張白紙,上頭為的「白悠遠」三個大字,早已在飛鏢的摧殘下,千瘡百孔得讓人不忍卒睹。

  再一次「咚」地一聲,飛鏢正中靶心,秋水這才氣喘吁吁地倒在床上。

  她當了國文老師是件好笑的事嗎?在「早餐會報」那種嚴肅的場合中,白悠遠那王八蛋還不至於放肆到當眾仰天長笑,可是在校長介紹她為師大國文系的奇葩時;她發誓,她真的看到那可惡的男人全身抖動地在偷笑。那一雙訴盡心思的眼,更毫不保留地表現出他瘋狂的笑意,就只差沒笑得虛脫地滑到地板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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