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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


  可惜的是,此女中建校近七十年以來,從來沒有人談戀愛鬧得學校人心惶惶,所以睿智的創校先驅們並沒有明文訂下不許男女交往的條例。女校嘛!當初誰會想到?校方沒有任何適用的規定可以正大光明地要求江臨波與男友斷交,辛苦的師長們只好關在校長室內苦思對策。

  如果是別的學生還好辦,偏偏是一向素行端正乖巧、功課頂尖的優等生,既捨不得罵,也捨不得逼她轉學,這種學生不留下來爭取大學的榜首太可惜了;但,該怎麼解決卻是令人難以解開的習題。不阻止,怕他人起而效尤,那學校不就天下大亂了?想阻止,偏又得不到家長的合作,這問題太棘手了!

  若說師長之間已焦頭爛額,那麼學生之間佯裝平靜下的暗潮洶湧就更可觀了;尤其在她們高二A班,江臨波突然成了空降的ET,人人想接近她探問虛實,卻又躲在一旁自行編演、竊竊私語,簡直是無心上課了。

  今天是週末,只有兩堂英文、兩堂軍訓課。接近放學時刻的第四堂軍訓,高二A班根本是放牛吃草,紙條滿天飛地傳來傳去,教官視若無睹地只顧看他的書,整個教室的氣氛詭異不已。

  臨波一手撐著下巴,一手拿筆在計算紙上畫圈圈,心中掛念的是中午要去康碩家吃飯的事。聽秋水說康父不大能諒解他兒子有女朋友的事實,那麼她這個醜媳婦吃這一頓飯恐怕是有點辛苦了。她擔心嗎?她問自己,然後得到的答案是——苦笑。

  傾聽耳邊嗡嗡作響的耳語浪潮,她忍不住下筆寫著:

  生活的目的,在繼起冷言冷語的源遠流長大任;生命的意義,在創造他人不幸以茲自身的樂趣。

  她在這兩句話上畫了一個又一個的大「x」。原來,她竟是這樣冷眼看人生,還是突兀的早熟,使得她不明白咬耳朵的幸福。瞧瞧地做了什麼?貢獻了高二A班頭條大新聞。這一屆的同學將會記憶深刻到老死。如果戀愛這麼平凡的事也值得讓人渲染至這般,唉!那麼現今莘莘學子們的日子當真是可悲地無聊了!

  嗯,她決定,可憐她們!

  下課鈴響,教室頓時陷入一陣混亂之中,一群好事女子不急著收拾書包,由梁上君姑娘率眾前來盤問,包圍住正在收拾書包的江臨波。

  「你沒有話說嗎?虛偽的優秀學生。」梁上君說話語氣尖酸刻薄。

  「要說什麼?」臨波絲毫不動氣。

  「你是我們『悠羅』建校七十年以來的最大恥辱!」她揚著下巴,一點也不留口德地攻擊。

  「梁上君,你別太過分!」班長立即跑過來居中協調:「放學了,大家都回家吧!」可惜這話不怎麼有效果,連隔壁班的人也趴在視窗看好戲,好奇地看著傳說中的女主角。

  梁上君冷言諷刺:「你又躲到人家背後了,江臨波,你孬種!你永遠不敢正大光明地面對我,只會假扮柔弱,難怪南中的康碩會被你勾魂攝魄。」

  臨波本來是很想發揮她不為人所知的強悍,但是根本沒有她出頭的機會。一如往常,那票文靜的同學已群起聲討咄咄逼人的梁上君了。

  「梁上君,你少欺負人了!誰不知道你暗戀康碩很久了。上個月你還以為康碩是在等你,故意在他面前走來走去,我們都看到了!別以為江臨波安靜你就可以欺負,我們站在正義這一邊就是看不過去,她戀愛關你什麼事?」

  臨波無聊地玩弄著書包的背帶;情勢上來看,梁上君無疑是當了「壞人」,非常吃力不討好而不自知。可悲!這樣的人,也難怪別人要多事地聲討她。臺灣人真的是潛伏著「短視」的危機?如梁上君這樣衝動的人多得是,拼命地要爭一時意氣,完全不顧事後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導致聚眾滋事的社會暴動特別多,卻也未見到生活有所改善。

  直到梁上君打掉她手中的背帶,臨波才知道那女人突襲了她,氣她置身事外,佯裝無事。

  「你說呀!你還有什麼臉賴在這裡?為什麼不轉學?江臨波,你是全世界最虛偽的人!」

  「干卿底事?」臨波準備與她講理,用文明人的方式,潑婦駡街是以前教育不普及的事。做為現代新女性就要以理性來處理危機;但,人家給不給這個機會才是大問題——

  「你不要臉!」梁上君沉不住氣地先開口罵人。

  「夠了!」

  一聲雄性的暴吼比廣島原子彈更具震撼力地作翻了這一群小尼姑的地表面積,霎時所有哄鬧化為死寂的平靜。每一雙惶然的眼都不由自主地移向門口,看到了彷佛天神一般高大俊挺的男子,鶴立在眾嬌小的人群中。

  康碩大步地走向教室中央,氣勢淩厲地橫掃過那群對自己女友出言不遜的女子。

  「你怎麼進來了?」臨波打破沉寂,扯了扯他背後的衣衫問著。

  唉!她正想發揮驚人的口才嚇人一跳呢,想不到急於替她出頭的人這麼多!這個「英雄救美」的架式。夠他風光到二十年後了。

  康碩沒有理她,雙眼直勾勾地盯著帶頭罵人的梁上君,忍住了暴吼的衝動,然而平靜的語氣中卻有著不容置疑的威脅:「不要再讓我知道有人找臨波的碴!我不會饒了任何一個讓她難過的人,即使是女人!」然後,他轉身問她:「書包呢?」

  她無言地遞給他,因為他總認為有三、四公斤重量的書包會壓垮「嬌小」的她,每次見面第一件事即是問書包,所以她早停止了想制止他的念頭,這個既霸道又溫柔的動作是令她感到甜蜜窩心的。

  「走。」康碩拉住她的手,在眾目睽睽之下威風地退場。

  出了側校門,臨波終於開口:「你知道一個男人窮兇惡極地闖入女校給人的印象像什麼嗎?」她立即自己回答:「像土匪。」

  「像槍擊要犯我也不在乎,她們一直都是這樣欺負你嗎?」他仍有餘怒,要不是那些人是女的。他不大開殺戒揍人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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