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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九


  張品曜笑道:「你這輩子從來沒有對我開口說出「你要」什麼,我就知道她不是你。雖然她將你那種即使不得理也不饒人的口氣,學了個十成十,但姒水不知道,你這輩子最痛恨向別人開口要東西。」以前他要送她東西,還得想各種理由,最後結局都是被她氣個半死。

  「可是你還是帶她去買銅鑼燒了不是嗎?」怪聲怪調。

  「因為我把她當成你的妹妹。而且我希望滿足了她對這個世界的好奇之後,看在我招待她台中一日遊的份上,乖乖回家去吧。你跟姒水算是朋友,她也不是個壞人,我不能讓她怨恨你,那樣,你會不開心。」他輕撫她。

  「她最後是自己願意回去的?」李想最好奇的是這一點。

  「嗯。她說,她喜歡這裡,但這裡沒有她可以立足的地方,所以她就回去了。」

  「你說的真含蓄。」李想看著他不自在的表情,緩緩糾正道:「姒水說的應該是,她喜歡你,但你的心沒有她可以立足的地方。對吧?」

  「她沒說的這麼明確,你又何必把她代入這個語意裡?她反正是回去了,再也與我們無關了。」

  李想聽他這麼說,為自己的咄咄逼人感到羞愧。她確實不應該這樣,即使吃醋也不應該……

  「我們應該感激她,如果她打定主意不回去,那面鏡子還不知道會再弄出什麼事端呢。」

  提到那面銅鏡,李想就沒好氣。什麼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享受過魔鏡的好處之後,就應該付出應有的代價?還在夢中警告說她要慎重選出對的張品曜,不然醒來之後就只能面對選錯的後果。結果咧?根本不是那麼回事!

  夢境只是個障眼法,是那面銅鏡隨便說來唬弄人的。害她在夢裡焦慮老半天,對著兩個張品曜無從下手,後來竟然就耗到兩個都沒選,她就醒了。

  醒來之後,她人還是在台中,在她的床上,一切都很尋常,但她卻有種不尋常的感覺,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然後,門打開了,幫她買了早餐進門的張品曜對她微微笑,說道:「小慧,來吃早餐吧。」

  「陽赫?」李想皺眉地問。

  就見那個張品曜身子一僵,沉靜的盯著她,許久,問:「為什麼叫我陽赫?」

  「因為你是。」她肯定道。

  那是個奇特的一天。她與張品曜就像被丟入兩個不同空間的相同地方,她面對著陽赫,而張品曜面對著姒水,同樣在台中的小窩與街上度過了一天。她領著陽赫遊遍台中,當然,張品曜也領著姒水到處觀光。也許四個人在相同的時間去逛華納威秀影城、科博館、百貨公司、去亞洲棒球場看同一場比賽,甚至坐在相鄰的位置,但這兩人就是不會見到另外兩人。

  為什麼會這樣?那鏡靈最後一次出現在李想夢中時,好心的做了解釋。它說——

  歷來擁有明見心鏡的人,會從鏡中看到他心目中理想的世界。一個人對生活有多少不滿,所看到的世界就會有多美好。當然,這樣的美好會讓人產生無比的渴望,恨不得能投身於其中。明見心鏡當然不是平白給人看著玩的(說來說去,就是記恨李想不惜福),它只要一見人心的夢想,它可以給誠心想要改變現有生活的人一個機會。

  鏡子裡的世界,可以是幻,亦可以成真,只要你成功過去,那就會變成真實的世界;若失敗了,那它就是幻想出來的產物而已。

  而,每一任擁有者,都必須經歷一場試煉。擁有者若想要到那個理想世界過新生活,那面明見心鏡就會讓那人以黃粱一夢的方式去經歷那個他所嚮往世界最幻滅的種種打擊,一夢終生。若能挺過來,那他會被明見心鏡送過去,從此過著幸福快樂的生活——這是成功的心想事成,也是明見心鏡歷來的工作模式。

  但是,但是李想與張品曜偏偏是兩個怪胎,他們兩人讓明見心鏡發現世上竟然還有如此難搞的人類,讓它既定的工作程序完全脫軌,無法執行。

  可是,即使如此,當鏡子的擁有者對它的使用期限已經結束時,它還是得做他該做的工作——讓嚮往的一方,到他們渴望的地方過生活,雖然是一夢,但夢裡卻是一生——

  但是!又來一個但是!不合作的李想與張品曜竟然打一照面就將夢中的陽赫和姒水給點醒。本來鏡靈已經將兩人催眠,讓他們相信自己已經成為了張品曜與李想,如果沒人叫出他們真實的姓名,他們在夢裡的這一生,將有幾十年可以過。

  結果,幾十年變成一天。然後就被打包送回去了。

  李想後來確定那鏡靈之所以還會跑到她夢中,不是為了解惑,而是為了抱怨。因為它在訴說事件的原由時,都是從抱怨起頭的。

  總之,那兩個人都回去了,回到了那個不知道是幻想出來還是真實存在的明淳國。

  姒水很喜歡這裡,但她因為喜歡張品曜而決定回去。陽赫對這個世界也非常驚訝與著迷,但他之所以會回去,不是因為成全,而是他無法忍受自己在一個先進的地方成為文盲,成為一個無助的下人。所以他決定回去,帶領他國家未來的發展,向李想宣誓說百年之內,這個世界有的東西,明淳國也一定會發展出來!

  於是,事情就這麼落幕。很不精彩,是明見心鏡接過最無聊、最脫軌的個案。那面鏡子抱怨完就閃了,留下那座失去銅鏡的紫檀木梳妝台座。李想仍然對這類古董很不喜歡,所以後來張品曜就把台座送給了他們的紅娘王孝琳,讓她自己再去找面鏡子裝上。

  處理完後,他們終於與那些靈異事件都再也沒有關係了。

  「喂,新郎新娘坐在那邊說什麼悄悄話?敬酒了,要敬酒了!來乾一杯,大家乾啦!」遠處,終於被勸回來的阿公歪歪斜斜的向這邊走來,身邊一堆家人小心扶著,但都被老人家推開。「不要扶啦,我沒醉!」才說著「碰」地一聲,整個人在地毯上五體投地,撞出好大聲響。

  「阿公!」所有人都驚呼,全衝了過去。

  「沒事,沒事……」阿公大嚷。

  「都流血了還沒事,快拿急救箱來——」

  「什麼急救箱?快叫救護車——」

  「你們乾脆叫葬儀社的人來好了!」阿公不爽了。

  「哎呀,阿爸!今天是品曜和小慧的好日子,你不要亂說話啦!」

  然後,所有人再度鬧成一團。

  李想與張品曜也跑了過去,確定坐在地上的阿公還能說笑喝酒,額頭上只是碰出了一個包後,鬆了口氣的互相看了眼,笑了。

  「其實,我們家發生的事,比鏡子裡的影集精彩多了。」李想道。

  「是啊,這才是真實的人生,這樣就很美好了。不需要進入夢裡去追尋,那其實是對自己生命的否定。」他將她一隻手牽住,十指緊扣。兩人相視而笑。

  他們不否定平凡的人生,他們喜歡這一生都將這麼平凡的過完。

  只要,兩個人一起牽手度過,就是最完美的幸福。

  《本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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