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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很難想像,僅僅是氣質上的不同,竟然就能讓如此相似的兩張臉,產生巨大的差別。如果他們有機會站在一起,相信沒有人會將兩人錯認。

  陽赫這個人看起來根本就是更權威,更有氣勢,更高貴,更深沉的張品曜。也就是說,如果張品曜投生成古代的皇親貴族,應該就是張成這副模樣。不過,既然出生在現在的民主社會,成長在人人平等的環境下,就算家裡超有錢,就算從政做到行政院長或總統什麼的,也無法培養出那種天生高人一等的氣質。因為在這個時代,所謂做官,也不過是一個職業而已,隨時可以離職,沒空讓你用幾輩子的時間去積蓄聲望財富,時間「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此等由富到貴的過程,把子子孫孫調教成富貴逼人的樣子。

  什麼叫「富貴逼人的樣子」呢?簡而言之,就是能夠把目中無人的睥睨機車樣演繹得如此理所當然,全然不會讓人覺得超機車超失禮,覺得他天生都是這麼跌,就該這麼跌,要是不跌,就是太失禮,太自我矮化了等等。這種能把高傲扭成優雅還被世人認同的特異功能,就是現代人怎麼也學不來的本事。

  任何性格與氣質的養成都需要環境,沒有人天生就具備了高貴或猥瑣品性。

  李想看到陽赫所到之處,人群像是被風吹過的草原一樣,都朝他鞠躬敬禮,有的還行跪拜大禮——如果在看到有人朝他的步輦底下鑽過去的話,李想差不多要以為這是在媽祖出巡咧。

  打出生起就處於這種被高度崇拜的環境,陽赫也就理所當然養成這樣貴族儀態與做派,不管是別人還是自己,都認為自己是天神以下,凡人之上,注定了一生被仰望崇拜。

  身為一個人上人,若是對一個平凡人有禮周到,青睞萬分,實在不能不教那個平凡人感到受寵若驚,恨不得肝腦塗地的以報之。

  當陽赫發現李想這抹「鏡靈」的存在後,很快接受,可見其心理素質之強悍,並且迅速的決定要與她打好關係,她需要什麼,他全都能給。

  所以李想得到他無比青睞的待遇,那男人甚至連自己的魅力都用上了——這肯定是個花叢老手,永遠知道如何發揮自己的特色,來勾逗得女性芳心怦怦跳。可惜李想已經過了滿心幻想白馬王子的那個年紀,再加上他陽赫頂著一張張品曜的臉,擺出那種風流瀟洒樣,手上一柄玉質折扇搖啊搖得,雖然氣質像極了她想像中的三國周郎,可就是怎麼看怎麼像一腳給他踩下去。

  她認識張品曜一輩子,可以接受他又數不盡的缺點,就是無法忍受看到他變成行為舉止充滿貴族做派的樣子!

  即使她曾經以為她會喜歡這種有氣勢的男人,因為打她中學時讀過蘇軾那句「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之後,就對強權且能力卓越的男人有著美好的幻想,這也是她相信自己將一生孤獨的主要原因——她心儀的那種男人,世界上並不存在。當然,即使存在,也不應該頂著張品曜的容貌,這很荒謬!

  再說回陽赫這個男人吧,他是接近於她想像中的那種男人,她應該心動不是嗎?為什麼只有更多的懷疑?還嫌他長相不對?甚至還能理智的覺得一切像是「那聲音」的惡劣玩笑?認為一切都該被推翻,都是假的……

  想想也不無可能啊,姒水是完美版的李想;而陽赫,是貴族版的張品曜,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而且身份還雷同成這樣——別想歪,不是指侍妾身份,指的是主僕!巧合得讓人覺得假!

  「你覺得,那裡頭的世界,是不是來自於我們自己的幻想?其實明淳國並不存在,有沒有可能我原以為那是另一個空間的想法是錯的?」李想躺在床上,一直沒有睡意,即使現在已經凌晨三點,而且她也對張品曜說了一晚上的「魔鏡奇遇記」,照理說也該累得頭昏眼花,直接掛掉。是很累,但是無法入睡。

  張品曜轉頭看她,發現她瞪著天花板,整個人很茫然的樣子。於是側翻了個身,直肘撐在枕頭上,讓自己可以看著她的表情。

  「如果幻想,也難得能見識到這麼有模有樣的,更別說連我也看得到你的幻想,真是太稀奇了。再說了,鏡子裡的那些事物是出於幻想也好,是真實存在的另一個空間世界也好,你不覺得,那很不可思議嗎?既然都是不可解釋的情況,那你執著於它的真假是沒有意義的,反正那終究與你無關。」

  「……我只是不喜歡……如果,當一切結束之後,發現它只是某個東西的惡作劇,可我卻已經放下太多的關注……當然,所謂的關注,也沒有什麼了不起,對!反正我不會因此得到什麼,也不會因此失去什麼。我這是無聊的閑煩惱!」她煩躁的將涼被一踢,全踢到他腳邊。

  「是沒有什麼了不起。反正不管真假,你也與那世界沒關係。」張品曜伸手將她面頰邊的髮絲拂開,她靜靜的由著他動作。

  「你怎麼能說得如此事不關己?」她看他,「你也看到了,裡頭那個有權有勢的公爵跟你長得那麼像,搞不好百年之後回歸地府,你和他還得合體成同一抹靈魂呢。」如果一切出自於想像,那就更天馬行空一點的去想個沒邊沒際吧。

  「那又怎樣?」張品曜有些不悅的指正她道:「我並不覺得那個公子哥兒和我有相像的地方,就連那個姒水,我也不認為她像你。」

  說道姒水,李想來了精神,也側了個身,與他面對面。

  「她是不是你理想中的樣子?」問得興致勃勃。

  「什麼?」張品曜一時不明白她所指為何。

  「承認吧!姒水是優秀了好幾倍的李想。你們男人心目中的理想女性不是正應該如此嗎?你敢說你心中沒有偷偷幻想過我有一天變成那個樣子?聰明、溫順、忠心、全心全意為男人犧牲奉獻,把你捧成天神崇拜。再加上長得美麗迷人溫柔似水宜室宜家——啊!你幹什麼!」長串的話還有一大半沒酸完,就被張品曜的動作打斷,害她驚叫一聲,一掌立即拍了過去,比殺蚊子還狠。因為張品曜閑置的左手爬上了李想光裸的手臂,還在上頭輕撫,害她肌膚不由自主的戰慄,不僅癢,連雞皮疙瘩都跳了出來,當然惹來她下意識的攻擊。

  「我在檢查你在說這些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的違心話時,你自己是什麼生理反應。瞧,也是一堆雞皮疙瘩。」雖然手背被打了一下,不過這點痛哪能叫他輕易放棄這美好的觸感?他那隻手依舊故我的在她白嫩的手臂上滑動,有著淺嘗麻婆豆腐的痛快感受。

  「正經點!」又拍了一下。但這次手掌可收不回來了,被他趁機握住。

  「我很正經。」

  「看不出來。跟你談話,一點用也沒有。」她竟然會暗自期待他能說出一些令人茅塞頓開的世界名言,真是腦袋會掉。

  「怎麼會沒用?你很有主見,從來不需要別人建議,而我能做的,就是傾聽。我不是聽你說了一整夜了嗎?你把話說完,不就能安心睡個好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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