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心鏡 | 上頁 下頁


  對於台下那些憲窯章塵早的交流聲,不是李想有讀心術,而是在辦公室被問得多了,以至於看到學生熱烈的眉來眼去,就顯得很好解讀。

  一個未婚的女老師,能被猜測的,也就只有感情問題了。要是知道她這狼狽模樣並非來自感情問題的話,只會讓人大失所望,她也就從善如流的不多作解釋了,反正也沒有人會相信。

  一個淚光閃閃、為愛傷風、為情感冒的美女老師,多麼惹人憐愛啊。

  而,一個純粹很困而猛流淚,或者是不幸感染角膜炎的女老師是令人掃興的,因為這太平凡了、太不夢幻了,大家都拒絕接受。

  李想已經解釋了好幾遍她遲到是因為睡過頭,整天一直流淚則來自睡眠不足(雖然這說詞如此矛盾,卻是真的)同事們依然還在溫柔的問她:「你怎麼了?有什麼心事要跟我說啊,別悶在心底,對身體不好。」事情很明白,反正真話就是被當成耳邊風,她也就不說了。

  隨便他們吧。

  李想從來不是個嚴厲的老師,但也並不是那種讓學生樂於親近的人,她在學生私底下流傳的教師評價名單上,歸類在:沒有親和力、不可哈啦一欄,也就是被認定在絕對無法與學生打成一片的那種老師。

  她的長相雖好,但美得很有距離,稱不上討喜;講課雖認真,卻因為聲音偏向清冷,很適合去當信用卡服務中心的總機小姐,絕對可以讓人分不清是在與計算器合成音對話或是真人對話,她的聲音裡沒有承載感情。與人談話或上課時,總是平平靜靜的陳述,從不高聲講話更不講廢棄。

  有些老師將一半的上課時間用來與學生哈啦,美其名曰是聯繫師生感情,於是把自家雞毛蒜皮的事都倒出來講,就這樣打混完半個學期,只等到期中考到了,隨便畫個重點叫學生背起來就行了——這種老師最受學生歡迎,對於她所任教的這所三流私立高中而言,學生的學習意願並不高,最怕遇到太過認真教學的老師。

  而李想從不在上課時間廢話的冷然,讓學生都不敢主動接近她。每年的四月一日愚人節,她是所有學生唯一不敢惡整的老師,她不是最機車的老師,不過卻是學生覺得最不可褻玩的那一個。

  很有自知之明的她,從來不讓學校安排她帶班,她沒有那麼多的愛心,而學生也無法對著她冷淡的臉談心事,所以即使她很愛錢,那萬把塊錢的帶班費,她完全不想賺,只想單單純純地當她的國文老師……嗯,不對,由於私校的經費有限,她不止當國文老師,有時還得兼當歷史、地理、公民課等的代課老師,上學期她就是因為拼命幫休產假的同事代課,而差點吐血過勞死。這個學期雖然不再那麼賣命,但仍然有很扯的事,因為這學期她連家政課也能幫學生上了!

  唉,只能說,這就是人生啊。乏味,卻也只能隨波逐流的天天這麼過著,不可能有任何改變……咦!想到「改變」,她現在想起來了,昨天就是做了個好奇怪又好冗長的夢,才害得自己今天爬不起來,整天都在拼命打哈欠。

  天曉得這是什麼怪事,真見鬼了。

  「老師?」由於李想講課到一半,突然止住聲音,而且好像陷入了發呆之中,於是班代只好勇敢的輕聲開口,將老師雲遊天外的思緒給喚回來。

  李想猛然回神,看到台下每一雙好奇的眼都瞪著她看,她小心忍下一抹哈欠後,對學生道:「抱歉,老師今天精神不太好。這樣吧,你們利用現在的時間分組討論,根據上次分組好的名單各自集合,討論出每一組要做的小論文,在下課之前選好你們題目與方向。」

  李想的話還沒交待完,下面已經哀號一片——

  「老師,不要今天決定啦!這樣時間太趕了,我們有些人還沒分組好耶,更別說找題目了,我們不知道要怎麼找啦!」

  李想不為所動,接著道:「在學期開始,我已經將這學期的進度表分給你們,也特地用了兩堂課講解小論文的創作方法,並再三提醒你們要開始準備小論文的作業,相信大家都還記得。總之,期中考過後的第一堂作文課,你們要繳報告,並上臺做口頭報告。這份小論文將是你們這學期的作文成績的主要依據,請各位好自為之。現在,請大家開始討論,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以來問我。」

  「老師,那今天不講課了,會不會趕不上期中考的進度啊?」有同學問。

  「沒關係,進度不重要,只要幫我們畫考試重點就好了!」有同學趁機斗膽要求。然後是一群欣然同意的起哄聲——

  「老師,畫重點、畫重點、畫重點!」

  李想淡然道:「各位放心,不會有趕不上進度的問題。老師不介意找時間幫你們補課,絕對會趕在考試之前完成進度。」

  「啊……老師,不要啦……你可以不用那麼認真的,我們不介意,真的!」哀號聲又起,倒成一片。

  「好了,安靜。」李想給了他們幾分鐘去鬼哭神號後,開始控制場面,對班代道:「你維持好秩序,協助同學分組。搬桌子時記得儘量小聲,不要吵到別班同學上課。」

  「是的,老師。」班代趕緊去忙了。

  李想看到情況得到控制之後,才坐回黑板一角的辦公桌,揉按著自己疲倦的額頭,腦袋糊成一團,想將所有一切想清楚,卻完全做不到,滿心只想著:好累、好困,如果可以馬上找個地方睡死過去就好了……

  極底疲累的背後,還有著對未來的隱隱不安,似乎,有什麼事,將要改變……

  是什麼聲音?

  李想將頭埋進毯子裡,緊皺著眉,企圖抗拒所以干擾她睡眠的聲音。

  是誰那麼沒有公德心,把音樂放得那麼大聲?她都已經把門窗關緊了,居然還不能將聲音給擋在門外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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