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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九


  「哎!我們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都是得幹活的下人罷了,有幸跟了個好主子,吃穿用度是比尋常傭僕好,但我倆可不敢忘了自己的身分,因著主家的優待而輕狂起來。該幹的活兒,我們兩個做得可好可俐落了。

  我啊,倒是只能做些零碎跑腿的瑣事,但落霞她可是連木工泥匠的活都幹得,半點不輸男子呢!」

  落霞非常配合地抬高下巴,說道:「可不是!我這可是家學淵源。明玉姑姑,如果你們這兒有屋瓦破損還是窗框蛀蝕之類的事兒,找我就成,我都能幹。」

  明玉看著兩個漂亮的丫鬟,瞧著她們鮮活的樣子,嘴角的笑意始終沒止住,歎道:「你家小姐啊,真是個好人,從不避忌我們這些冷宮的人,不嫌晦氣不說,還常常好心地過來跟眾位主子們聊天談笑,那些送來的好絲線、好筆、好紙的,銀錢也不知耗去多少。真是個極好心的人哪……」

  「我家小姐當然是個很好心的人,她是最了不起的!」兩個丫鬟非常自豪地說著。

  待好一陣熱絡的聊天之後,挽翠將話題慢慢引到隨著採買人員出宮時的打點事宜。明玉愣了一下,疑惑道:「怎麼?你們想出宮?若是缺了什麼的話,請托那些採辦的公公順手買回來就成了,何需親自出宮?那可不是容易的事。一般生面孔門衛不容易放行,就算有通行證也得再三確認身分。你們也該知道,這兒是皇宮,是全天下守衛最森嚴的地方,半點馬虎不得。」

  「我們當然清楚,所以才想來拜託姑姑您幫忙,我知道姑姑跟幾個門衛相熟,好像也有門路取得通行證,所以……」

  兩人到底年輕,再加上心焦如焚,臉上終究帶出一點急切,加上明玉雖然一直在與她們對談閒聊,可深沉的目光始終在兩婢之間移動,像在估量著什麼似,心中更是翻轉著許多猜測。

  「是啊,姑姑,可否麻煩您行個方便,助我們出宮一趟?」

  「咦!你倆都要出宮?可是家裡有什麼事?」明玉一臉驚詫。

  落霞一愣,連忙點頭。

  「哎,可不是嗎!就是家裡有事呢。我家裡的娘親先前身子就不太爽利,原本我家小姐是不欲帶我進宮的,想留我在家侍候我娘,但我是小姐的貼身丫鬟,總沒有小姐配合丫鬟的道理,所以那時就想著,等小姐在宮裡安置好了,我再尋個機會出宮看看。哪裡知道,進宮不易,出宮更難,怎麼也沒有辦法出去了,所以才來求姑姑您,希望能找個方法出宮一趟。」說完,臉色很適時地轉為悲淒,不由得落下淚來。

  挽翠這時也忍不住淚意,跟著低泣起來。「明玉姑姑,求求您了……落霞的娘親,同時也是我乾娘呢!我們打小就是她老人家帶大的,她身子如今也不知如何了,若是不能回家一趟,是怎麼也安不了心的。拜託您了!」

  明玉眉毛微挑,嘴裡安撫著兩人,眼中更添疑色。

  「這事兒……怎麼你家小姐辦不了嗎?若是她親去向儲秀宮的嬤嬤求一下,你們兩個侍婢想出宮的事,想來不難。」

  挽翠心中一跳,抹淚道:「姑姑您也知道,我家小姐被分配到這個小院來,與其他秀女區別對待,向來無人聞問,處境尷尬至極,那些儲秀宮的宮人從來也沒拿眼皮子夾我們一下,平日想湊上前示個好,都沒人理會。這樣的情況,我們怎好央求小姐去看人臉色?」

  「可不是嗎!所以,我們就想著,如果這事兒我們可以自己找到門路,就不要麻煩小姐了。身為丫鬟,怎麼可以給主子找麻煩呢?所以我們自是先來求姑姑了。」落霞連忙說道。

  又是一番懇求。明玉像是被磨得心軟兼頭昏腦脹,終於點頭道:「好了好了,你們求到我這兒,我豈有不幫的道理。可你們也知道,我只是個冷宮的宮女,無權無勢不說,更是無依無靠,所以我只能幫你們引見兩個相熟的太監,一個是你們知道的膳房管泔水的管事,另一個就是執事堂裡保管通行證的小太監,並不管事,但手上的通行證有定數,若是哪日有誰剛好不出行,那麼批下來的令牌稍稍挪給別人用一次,給大夥行個方便是可以的……但這種事,向來秘而不宣,大家心知肚明就好。」

  兩個丫鬟聞言,欣喜若狂,見出宮有望,立即細細打聽起該怎麼塞錢、塞多少錢、怎麼說得體的話,才能安靜而順利地、無人知曉地順利出宮。

  明玉既答應幫忙,便也不耽擱,一邊將兩人帶往相熟的太監那邊而去,沿路還仔細說著宮人走這門路的行情與規矩。

  落霞挽翠此時心中萬般感激,不禁連連拜謝,恨不得早晚三炷香地供著她,覺得明玉姑姑真是個大大的好人啊!

  「兩人都出宮了?」漫不經心的女聲間著,手裡拿著根繡花針,有一搭沒一搭地在繡布上扎針,天青色繡布上畫著盛放的月季輪廓,如今也只繡上了第一片鮮紅的花瓣,初初繡了第一道紅,真要繡出層次,可得再繡上好幾層才成,想要完成一整幅繡畫,沒三五個月肯定不成。

  對冷宮裡的人來說,休說三五個月,就是三年五年的時間,也沒有任何意義。在這個地兒,時間是最不值錢的東西,怎麼虛耗都沒人在意。

  「都出宮了。」明玉恭聲應著。

  「都沒想著該留個人侍候她們家小姐?」哼笑。

  「畢竟年輕,又僅是個丫鬟,哪能事事周全。如今自家姑娘失蹤,早已令她倆六神無主,做事瞻前不顧後才合理,只想著快些出宮找人,自是忘了得留個人在宮裡加以遮掩。」

  「哼。」女聲嗤笑了下,因為長年不愛說話,所以聲音特別低沉,也帶著不復往年清脆的沙啞,「說起來,這事我也看不懂。」將手中繡花針別在襟口,一手支著下巴,看向明玉,問道:「明玉,你說,這龍天運讓人將柳寄悠擄走是個什麼意思?」

  那一日,龍天運留宿小院並且臨幸了柳寄悠一事,全皇宮或許都瞞得很緊、無人知曉,連敬事房也沒記檔,所以明面上,柳寄悠仍然是個清白的秀女、仍然不屬於皇帝,隨時可以被遣送回家。

  可誰教小院就在冷宮隔壁呢!誰教這事正好給明玉遇著了呢。

  明玉並不用非得見到龍天運本人在小院出沒,只消發現小院門口立著龍侍衛,以及四周隱著數個暗衛,便知道那一夜皇帝就在那裡。後來,在第二天清晨,明玉縮在冷宮牆後隱密的陰影處,瞥見皇帝離去時的衣角,更確定了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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