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戲點鴛鴦 | 上頁 下頁


  「我始終不敢相信我那結拜大哥的一家子,會全部葬身在火海中!二十年來,我一直派人暗中查訪,終於在上個月,我接到北方捎來的信。他們說,當今北六省商業霸主石無忌,有可能就是石君傲的遺孤;我那石大哥的兒子。石無忌也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名字一個字也不差,叫無痕、無介與無瑕;一定不會錯!傲龍堡——他那規模、他那名字,是我石大哥當年未竟的心願呀!玉石,如果他們都沒有死,那麼妳的親事就有著落了!妳不會知道為父有多麼自責於要你獨身一輩子的!現在妳不必獨身了,石無忌就是妳那指腹為婚的丈夫呀!石無忌不愧為我大哥石君傲的兒子——傲龍堡!他建立了一個富可敵國的傲龍堡!玉石,我要你立即北上去與他完婚!」他說完,開始劇咳。

  梁玉石急忙拍撫父親的前胸;此刻,她的一顆心紛擾雜亂,她使父親冷靜下來,並且告訴他,也許那只是巧合相同的名字,又如何證明他就是石伯父的遺孤呢?她當然知道傲龍堡、知道北方修羅石無忌;他是個大商人,有一支軍隊、一座城池,是個可怕又神祕難測的男人;傲龍堡能在兵荒馬亂中卓立十幾年,教朝廷與外藩戒慎三分,不是沒有它的道理的!它一直保持著高度的神秘性;沒有人可以探知它的過去。沒有人知道石無忌一家子的底細。

  在二年前,當杭州首富蘇光平一夕之間突然破產,以致一家大小全都不知流落何方開始,以及後來幾個當權大官接二連三的猝死,這些都在在令梁玉石心中有種異樣感覺。因為經她這多年來的暗中查訪,發現那幾個人很有可能就是犯下當年石家滅門血案的凶手。但是因為這些事件全都被處理得乾淨俐落,根本無法得知是何人所為。

  但——真的跟傲龍堡的主人石無忌有關嗎?她一直認為只是名字相同的人而已;在她的心中,她的丈夫石無忌早在她四歲時便已死亡。二十多年來,她存活的目的就是為了替石家報仇。不!她不能接受她丈夫仍然活著的事實!甚至應該說——她無法相信那個可怕神秘的北方富賈就是她的丈夫!

  「爹,您冷靜一點!傲龍堡的石無忌不可能會是我丈夫的。天下之大,同名同姓的人並不是沒有,您根本無法確定他是不是,又怎麼能要我以未婚妻的身分前去成親?而且,先不論那個石無忌是不是我丈夫,我們現在要面對的是明天的問題呀!我們逃吧!爹。」

  外面的更夫已敲過了三更,梁玉石的心中益加著急了起來;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就這樣含冤送死!她那一生清廉愛民的父親不該得到這種下場的!

  梁文生搖搖頭。「逃走?然後使縣民遭殃?一個父母官該作這種自私的打算嗎?玉石,為父從未如此教過妳對吧?為父雖然無能保護縣民,但這點擔當還是有的!不要叫我做出不仁不義的事。況且,能死得其所又有何懼呢?」他從懷中拿出一塊白色寶玉,手掌般大小的無瑕玉面上,精刻著九隻飛龍,巧奪天工、精緻得教人移不開目光。梁玉石見過它一次,它叫「凌雲龍珮」,是石君傲生前愛不釋手的古玩;後來,當他在得知拜把兄弟的妻子有孕時,立刻慨然相贈,並說道:「若生男,是石家歃血為盟好兄弟;若生女,就要成為石家大媳婦。」雖然後來兩家四處遷徙而失去聯絡,但梁文生始終牢記著拜把大哥的話,只當女兒已經是石家的人了;所以才會在惡耗傳來時,叫女兒從此著上男裝。

  梁文生將玉珮交到女兒手上,說:「去吧!去找石無忌。如果他是我石大哥的兒子,他就會認得這塊『凌雲龍珮』,而如果他真是我未來的女婿,那麼,女兒,讓他來為我伸冤吧!為父只願妳能得到好的歸宿,死而無憾!」

  ***

  傲龍堡的秋天是最忙碌的季節。

  各地營收賬目都已送來,他們得趕在年關之前合計營利收成與紅利發放,讓眾兄弟們過個好年。傲龍堡內的各大首腦們豈是一個「忙」字可以形容得了的?四大樓內的夥計們川流不息的來來去去;相較之下,八院就冷清太多了。

  如今已是一個二歲孩子的媽的蘇幻兒,雖已為人母了,但可別期望她會有什麼長進;人家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真是一點也不錯!

  一場午後的雷陣雨讓蘇幻兒眉開眼笑到現在;當早上的陽光夾帶幾許陰霾的時候,她心中就已有了計量。於是,中午硬是拖石無忌回蘭院用餐,現在果不出所料——大雨滂沱而下;下雨天就是休息天了嘛!蘇幻兒讓佣人到前院傳話:任何天大、地大的事情,一律等雨停了再說!下雨天,石無忌概不外借!

  傲龍堡的當家雖然是石無忌;可是,若說石無忌的命令可以稱之為聖旨,那麼,蘇幻兒的話就是無可違拗的懿旨了!權衡之下,蘇大姑娘——石大夫人的命令,還是乖乖順從比較好,往後才能好吃好睡的過太平日子。因此,蘇幻兒巴巴佔住丈夫一個晌午的時光,也無人敢仗義執言、多置一詞。

  此時,面西的窗戶大開,窗內的錦織躺椅上躺著一位美麗無雙的大美人,像一隻慵懶的波斯貓般的伸展四肢。她披散著一頭綢緞般烏黑的長髮,將頭輕靠在丈夫腿上,凝注著秋雨中的百花沾露,眼神是滿足而喜悅的,櫻唇上那一抹微笑是石無忌永生的眷戀。

  「雨停了。」石無忌一手輕撫幻兒的絲髮,一邊低喃著。雨已歇,卻也已近黃昏;雨後的黃昏是橘紅中夾著少見的藍紫色調,將天空妝點出一份少見的繽紛嬌媚,映出滿庭、滿院的絢麗。

  幻兒探手在窗檐上頭接了幾滴雨水,弄得玉手半濕。她俏皮地說道:「這有水在滴,就代表雨還沒有停;誰說雨停了?」

  「強詞奪理。」他在她的粉頰上輕啄一下,心想今天下午是辦不成公事了!幻兒一旦存心黏著他不放,他就無法全心去辦公。這個小東西總是教他無計可施。

  幻兒起身坐到他的腿上,摟住他脖子,黛眉深鎖的嘆氣不已:

  「無忌,我好無聊哦!什麼時候咱們南下去玩?什麼時候要教我騎馬?還有三個月才過年,在過年之前我勢必還要寂寞好久,日子都不知要如何打發才好了!」

  他曾經提過要帶幻兒南下去玩的,但這二年來,石無忌生意愈做愈大,相對的,也愈來愈忙,連先前允諾要教她騎馬的事,也只有先擱置下來了。對於這一點,石無忌是有些內疚的;但是,要說日子過得很無聊,就太誇張了!

  他笑道:「不知道前些天是誰在對我抱怨:睿兒太活潑,讓人累得半死的?」

  石無忌深深相信,他們那寶貝兒子石定睿的鬼靈精性子,完全是遺傳自他的妻子。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這句話可以應用在這裡吧?誰生的兒子就像誰的性子,果真一點兒也沒錯!

  說起她那個兒子,蘇幻兒皺皺眉說道:

  「哎呀,那不算啦!何況,當他有得玩、有地方可以去的時候,他那還會想到我這個生他的娘啊?像今天他就跟他冷叔去城裡玩了,也不可能天天膩著我。我說的無聊是針對你!讓我變成怨婦,你是不會有什麼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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