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吻上你的心 | 上頁 下頁
四一


  後來唐允騰才發現希泰的姊姊都曾是A大名噪一時的風雲人物!楊希平還與他同屆呢!她一直是校花,法律系之花,直到第四年,她的光彩才被一年級的楊希康搶去。那時楊希康是當紅模特兒,一入校,成天有大把男生在追,也有媒體追逐;沒想到都是希泰的姊姊!長得都這麼美!怎麼會有這麼男性化的名字?這一直是他的疑問。

  「這個呀!聽說在我媽媽懷了大姊之時,爸爸跟奶奶就查了很多姓名學的書,還讓十個相命的來取名字,後來準備了一百二十個名字備用;不過都被爺爺否決了。爺爺說:不論男生女生,他都希望孩子平平安安、康康泰泰地成長就行了,不必找那種會大富大貴的名字;富貴不一定就是代表幸福,平安才最重要。於是,我們的名字就出來了:希望平安康泰。」希泰側著小臉,努力地回想曾經聽過的命名來由。

  希泰總是一身素淡的打扮:粉綠色、粉藍色、粉紅色,再者白色,都以洋裝為主,每一套衣服都是單一顏色,不做花邊蝴蝶結的裝飾。如果加了些裝飾,會使她看來更俏麗,更像洋娃娃,可是她不。一如她的單純,她不喜歡複雜,什麼事都一樣,這使唐允騰有些明白她書念不來的原因了。

  她不是笨,而是一次只能專注一件事。要念那麼多的書,會讓她慌亂,什麼都抓不到,也什麼都讀不到。半個月來,他一天只教一點點,也只教一科;她臨場的反應正常,可是學校的考試依然是不理想。她是上課用功認真的學生。假如溫習的東西在上課前考了,也許分數還不致太離譜,但一經過上課,她的腦子會將昨天記的東西自動消掉,再來容納這一堂課。一堂復一堂,她的腦子也一直在做消掉與容納的工作,結果一天下來,她什麼也沒學到。唐允騰不知道該怎麼辦,每堂的隨堂小考,她考得還差強人意,可是遇到大考她就完蛋。他不是嘆息自己白費力氣,而是嘆息她可能因為一門功課三修不過而遭退學,那對她是很殘忍的。楊老夫人曾與他在書房討論過希泰的問題。老夫人是個睿智又有精神的人,常常吼希泰,可是眼中的疼愛與擔心是掩不住的。楊家或許可以替希泰找到一個品性不錯的丈夫,卻不能保證那丈夫會包容疼愛她一輩子;他一聽到老夫人這麼說,心中就十分難受。是的,誰也不忍心、不願意讓希泰走入社會的大染缸中受污染,那麼除了替她找丈夫,又能如何?可是他不想讓希泰嫁人!他甚至想到希泰可能會嫁給一個人面獸心的壞蛋,覬覦楊家財富,貪好希泰美色,見她單純可欺加以虐待,將她的單純當成白痴看,認定她的溫柔不會反抗而凌虐,自己在膩了她之後開始將她丟在家中,出去尋花問柳,揮霍她的嫁妝——想到此,不覺全身打了個寒顫。

  哎!這當然是狡猾如狐的老奶奶預設的計謀。這個小孫女不開竅,她喜歡的未來孫女婿又楞頭楞腦,斯文有餘,行動力不足;老奶奶不暗中牽線怎麼可以!

  時針緩緩向七點卅分移近,代表他今天的課已告一段落。他闔上書本,見一旁的希泰正伏案用心地回答他出的題目。燈光下細緻柔和的側臉十分昡人,她雪白的頸子上垂著一條項練,墜子是一隻羅馬數字的錶,內部可以打開,是他送的這是他一直珍藏的東西,是他考中高中時,父親送他的第一份禮物他送希泰的原因是,裡面足以塞下一張鈔票。每晚他走時都會親自檢查,確定裡面有放錢才放心離去。她果然是丟錢大王,常忘了帶錢,即使帶了又常常不知放那裡。他囑咐希泰別拿下來,她也一直很聽話不離身;果真救了她很多次。雖然她原本打算不用錶鍊中的錢,捨不得用;可是,她的確是常靠這錶鍊才沒餓肚子的。

  明天是週末,他不必來;但打他上課後,他就一直後悔這個決定。

  「明天——」他清清喉嚨。

  「星期六!」希泰很開心地接口,這是她一週裡唯一不必去學校的日子。

  「我家住台中,妳想不想去玩?」他一向是星期六南下,星期天再北上趕著上她下午的課。他有些不安地問著,怕貿然提出太唐突了。

  「你要帶我去台中玩?我沒去過台中呢!」希泰一雙眼閃著希望的光彩。事實上,她除了去過法國一次外,從來沒有出過台北市。

  一個男的和一個女的,就是約會了,對不對?希泰心中好開心,站起來就要去跟奶奶說,一轉身就被自己的椅子絆到,整個人撲向地上,唐允騰只來得及抓住她一手,結果他也跟著跌下去幸好書房內舖著長毛地氈,不然希泰美麗精緻的小臉就精彩了,明天肯定會一塊青、一塊紫,可是那種跌下來的衝力也不能小看,她的額頭到底也是會疼這還沒有什麼,反正她跌習慣了,可怕的是兩人跌在一起;雖然唐允騰反應快,沒有壓到希泰,但是他跌下去時,及時曲著雙腿,撐著雙肘,落在她身子上方,形成一個很曖昧的姿勢他們的臉很近,他的唇幾乎碰著了她的——

  「有沒有撞疼那裡?」他的氣息有些熱。

  希泰的臉倏地通紅,一手指著額頭中央,臉孔是期待撫慰的依賴。

  他輕輕撥開她額前劉海,藏在秀髮中那片平坦雪白的前額令他著迷,手掌輕輕按壓其上,揉開她的疼痛,防止明天可能會有的淤青。她總是不注意周遭的危險,這也是他最擔心的事情之一。二十七個年頭以來,他的世界只有書本,不知情感為何物,也不知該如何形容心中溢滿柔情的感覺;可是,現在,他深刻體認到了,那是一種帶點憐愛,帶點眷戀,帶點擔憂、關懷,帶點牽腸掛肚——讓人又喜、又憂、又心疼的感覺。這麼一個小小人兒,竟然攻佔了他的心。他一直不明白近些日子的期待所為何來,不明白書本何以不再是他生活的全部,不明白自己教過的學生中為什麼只有她會教他這般牽念憂心。此刻他明白了,這個小女孩不費吹灰之力就擄獲他的心,佔據他全部思維了。

  「還疼不疼?」他忘了要扶她起來,雙手捧著她小臉。天!他好邪惡,竟然想吻她;而她卻看起來那麼純真無邪,教人只想疼惜不敢侵犯——

  希泰有些害羞,有些好奇。

  「你——要親我是嗎?」

  終於,他在她額上印一吻,緩緩拉她起身;再持續那種姿勢下去,他真的會吻住她的唇。

  「我該走了。」他拉她坐回椅子上,拂開她面前的長髮,依依不捨地看了好久。

  「我喜歡你。」希泰軟軟的說著,她從沒有這麼喜歡過一個外人。她真的好喜歡他,尤其剛才他那種呵疼備至的動作,讓她好感動;覺得自己被嬌寵,自從爸爸過世後,她就沒這種心情了。爸爸也會很輕柔地撫摸她每一個跌疼的傷口淤青,也會很疼愛地親她的臉——不過那感覺又有些不一樣。唐允騰親她的額頭,彷彿包含千言萬語似的,又有一種尊重——她不會形容,可是這讓她好喜歡——

  「我也喜歡妳。」他笑著說。不只喜歡,他甚至還愛上她了呢!可是不能現在說,怕會嚇著她。「我走了。」他輕撫她長髮,終於還是走了。

  希泰直到他出去才想起他說明天要去玩的事,匆匆追出去。「唐大哥」他沒說幾點要來接她呀!

  在客廳與老奶奶告別的唐允騰趕緊轉過身,抓住她的肩。她一慌就總是會出狀況,所以他自然而然地抓她,即使這一次她並沒有跌倒。

  「怎麼了?不是叫妳不要慌慌張張的嗎?」他道。

  希泰搖頭,很期待地問:「明天真的要帶我去玩嗎?我幾點要準備好?」

  適才唐允騰就是在對老奶奶說明要帶希泰下台中的事。老奶奶沒反對,可是她可也還沒開口詢問一些事宜。

  老奶奶皺眉瞪希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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