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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七


  「威駿貿易」位於這幢辦公大樓的七樓。裴紅葉在一樓的大廳打量著標示每個樓層公司名稱的牌子。由公司收集完整的商界資訊中得知,「威駿」代理了多項國外知名的服飾、化妝品品牌,主要營收原本來自化妝品,但在今年度卻逐漸轉向大量將國內研發的紡織品促銷給歐美各國,加上有良好的經銷配合,已吃下國內紡織業四分之一的外銷訂單。

  「威駿」吃下市場的速度快得驚人,但卻不霸氣,一些遲鈍的商界人士甚至認為他無害而掉以輕心。

  貿易本身既無生產也無製造,它的功用只是將甲之生產仲介到乙之需求。在實業家眼中是暴起暴落的虛幻公司。短期間致大富不意外,短時間倒閉也不意外。因此許多貿易公司會極力尋求轉型,例如取得代理權的同時身兼經銷工作,一手抓住下游行銷動向。事實上台灣絕大部分的貿易公司都在這麼做。

  但想一手抓也得要有本事才行。業務範圍擴張至市場行銷便得有多方面的專才運作。吃得下並經營得好,一向少見。

  就裴紅葉所知,「威駿」目前尚無此動作,但以一些蛛絲馬跡看來,已有鋪路的傾向。她一直就不以為在商場上有安於現狀的人,何況衛極相當年輕。就算已儼然躋身貿易龍頭之流,別人眼中的頂尖,可能只是他眼中的起步。見過衛極之後,她更有這個定論。

  他身上有一種潛伏的蠻霸之氣,她一直就這麼以為。而這種篤定卻是全無根據。

  隨著電梯門開敢,她深吸了口氣踏步而入。身體內有兩股意志力在拔河。怯懦的一方拼命阻止她向衛極近身,但倔強的一方卻百般瞧不起任何因害怕而逃避的行為。明明知道衛極是開啟她失落記憶的一道門,但隨之而來的憂慮拒絕面對不若她理想預期的結果——

  她為了找回記億,可能得付出代價。

  也許是扯裂的心或是淚水——

  太實事求是的人總是容易做最壞的打算。

  她知道自己現在的處境:猶如有一隻大禮物放在她眼前,她必須拆了一層又一層包裝紙。每拆了一層,都以為已接近核心更近,但因為不曉得包裹在核心的物品大或小,只能不斷的拆開,重複的拆開,帶著期待去拆解,除了這樣,別無他法。

  拆不完的包裝紙已使人頭大,實在不該在現在悲觀起內裡的傷害性。

  但她已等待了八年。

  漫長的任空白懸宕在腦記憶中,也許不是時時想起自己曾失憶,但一些困擾她的浮光掠影又不允許她忘了曾經空白的日子。

  再不追探,她會瘋掉。

  到時不僅心理醫生都幫不了忙,恐怕連精神官能科大夫也要束手無策了吧。

  不能這樣下去!她能忍受的就這麼多了。所以就算結局糟得無法想像,她寧願一清二楚也不要讓失憶所困擾。即使她曾在見了衛極的一瞬間湧起了放棄的想法。

  「噹!」

  電梯抵達七樓,她收拾游離的雜思,再深吸口氣跨了出去。

  這個樓層分成兩個單位,右方是一間法律事務所,左邊是「威駿貿易」。由玻璃門透視進去,人員不多,辦公空間頗為寬敞。

  她才走到玻璃門前,一個小小身影已然快樂的奔來,撲入她懷中。

  「媽咪!」

  備戰的心立即鬆弛得再也沒一點硬度。冷淡的保護色也教柔眸背叛成了溫慈。裴紅葉蹲下身子,摟住衛朗,也接受了他毫無遲疑、毫不保留的熱情。

  也許是相同的自幼喪母,所以她會更加憐愛起衛朗,因為她明白那種難以言傳的孺慕之情不會因有父方全心付出而補足一切。

  不知為何,她就是想多疼愛這孩子一些,因此從不讓人近身的脾性,全然失效於小衛朗身上。當年弟弟裴若鴻出生時,她可沒疼到願意給他全世界。原以為自己生性涼薄,熱情也只到溫溫的程度,要沸騰太難。但此刻胸臆的怦動,喉頭湧來的哽熱咽氣,化為滿滿的疼愛,由鎖不住的眼眶裡溢出。

  她輕親了下衛朗的額頭。小衛朗開心的眨著眼,馬上也回報她面頰一個大大的「啾」吻。

  「這麼小就會泡妞了,我真是教導有方呀。」

  玻璃門邊已站了三個風格各異的男子,剛才率先開口的那名是位棕髮黑眸的外國男子,應是混血兒。裴紅葉在心底對自己嘆了口氣。

  第二次了!在這種不對等的角度與他相見,昭示了自己全然的弱勢。

  「爸爸!媽咪親我喔!」衛朗開心的指著額頭說著。每次爸爸或叔叔們親他時,因為有鬍渣子,所以都有點刺刺的,但媽咪不同喔,好軟好軟,而且全身好香喔!他好喜歡。

  「那我是否可以要求同等待遇呢?」衛極緩步靠近,唇邊微微的笑意像有侵略的意圖。

  她來不及決定要迎戰還是怯弱躲開,便已教他蜻蜓點水般的輕啄了下唇畔。

  她不自覺的撫住唇,怔怔的與他對視。為什麼她感覺到他在極力的克制?如果那不是輕淺的碰觸,再久一些會怎麼樣呢?

  不待她有機會深想,他一伸手扶起她,笑道:

  「感謝妳願意陪小朗過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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