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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請不要對格非說,好嗎?」周子熙輕聲懇求著。

  「如果你的病很嚴重,現在不說,以後他也會知道,而且會非常傷心。如若只是小病,那麼瞞著他又是什麼意思?」花靈見他神情哀戚,似有什麼難以訴之言語的心事,輕聲將自己的看法說完:「也許你覺得不讓朋友擔心是體貼的表現,但這往往只是自以為是的想法,別人並沒有被真正體貼到。有時候這種體貼,只會造成遺憾。」

  周子熙無言。

  花靈幫他的手洗乾淨後,發現他衣服也吐髒了,問道:「要不要換件衣服?我幫——」想到男女授受不親,改口道:「我幫你叫個男侍進來幫忙。」

  「不用了。我可以自己來。」周子熙低頭看衣領,那兒有一片汙黑。

  「那我回避……」轉身要走向花廳。

  「花靈,請你留下。」

  「啊?」花靈愣了一下。這種邀請會不會太豪放了點?

  「我想讓你看……」周子熙輕喃。

  可不可以不要啊!花靈從來都不覺得蒼白男體有什麼看頭,她對白斬雞又沒興趣;雖然愛吃無錫排骨,但一點也不愛看排骨男好唄!

  就算要她看男人的裸體,至少也要有點料啊,例如李格非那種猛男就不錯,很不錯說。這樣即使因為看了男體被指為色狼還長了針眼,至少會甘願一點點。

  所以不要脫啦!子熙,你這個盛蓮第一美男的豆腐乾,本小姐一點都不哈,真的。花靈滿腦子胡思亂想,就是沒膽回頭看。

  窸窸窣窣的解衣聲。

  「……十五年前,我做了一件愚笨的事,傷害了別人,也傷害了自己。我以為,許多事在那個時候就結束了,可是直到這兩年,我才知道,這事沒有結束……只有死亡,才能叫做真正的結束。花靈,我沒有生病,我只是……要離開這個世上了。」

  「什麼?!你說什麼!」花靈驚得轉身,忘了周子熙可能還在換衣服。「你說死亡是什麼意思?離開這世上又是什麼意思……啊!子熙!你、你、你你你——」失聲訝叫,抖著手指,直指周子熙雪白平坦的胸口,張口結舌,再也發不出聲音。

  「什麼聲音?公子房裡有叫聲!」花靈的叫聲驚動外頭的守衛。

  「這不是公子的聲音,是女人!有女人闖進公子的房裡!」

  「有人闖入?快進去看看!」腳步聲疾奔而來。

  「公子!公子!您在裡面嗎?我們可以進去看看嗎?」一大群護衛都聚在花廳,不敢擅闖,只揚聲問。

  「我沒事,你們別進來。」周子熙很快的將內衣與中衣穿好,而花靈還呆在原地,怎麼也回不了神。他走近她,輕輕喚著:「花靈?」

  「啊?」龜速回神,仍恍惚中。

  「你還好嗎?」

  「……子熙……」

  「嗯?」

  「你的蓮花好漂亮喔……」她心醉神迷。「我從來不知道光是用金與黑兩種顏色就可以把蓮花畫得這麼高貴美麗,真是不可思議!」真的好美,超美超亮超炫,可說是美得無與倫比、驚世絕豔,以後看不到怎麼辦啊啊啊啊……

  不對!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重要的是、是、是——

  「子熙,你不是墨蓮嗎?為什麼你胸口的蓮花卻是黑中帶金?這是怎麼一回事!你怎麼會……」花靈驚呼聲隨著周子熙哀傷的表情而轉為低吟,終至再也發不出聲音。

  這個美麗的男子在微笑,可是她卻在他臉上看到了世界上最深濃的哀傷。好美,美到讓人喘不了氣,美到讓人想流淚。

  花靈從來不曉得,一個人美得最極致的時候,就是他哀傷絕望卻哭不出來,只能笑的那時。

  於是,若有人不小心癡望到他的美時,只能流淚,不由自主的代為流淚。

  天空呈現七彩繽紛的顏色,像是各種顏料被淘氣的打翻,暈染出一片熱鬧的景致。這是屬於盛蓮專有的黃昏色調,美得讓人恍如置身夢中……

  「公子,請問要進膳了嗎?」內總管白玉芳小心翼翼的走進餐廳,問著那個端坐在飯桌前的主子。

  李格非沒有回答她。他沉肅的臉孔漠然的盯著桌子另一頭的那副碗筷看。那個約他一同吃晚飯的女人,至今仍不見蹤跡,似乎在別的地方待得太快樂,快樂到忘卻時間流逝,忘了現在已是用膳時間,忘了她隨口對別人許下承諾……

  只是隨口的一個承諾,不過就是一個無聊的承諾,從一個玩世不恭、行事不曾正經過的女人口中說出來的承諾,怎麼可以當真?又怎麼可以聽信?

  會將她的話當真看待的人,一定是個傻瓜……

  「……公子?」被沉默的氣氛壓得快要抬不起頭的白玉芳,嘖嚅的又要開口。

  「進膳。」李格非冷冷道。

  「是是!」松了口氣,白玉芳馬上走到門口,對外頭的人下指令:「公子要進膳了,快點!動作俐落些,別讓公子餓著了。」

  很快的,十個傭僕輕手輕腳送菜進來。冷盤小菜、水煮青菜、各種魚肉、鴨肉等等的,今晚廚房做出來的菜特別多樣豐盛,擺了滿滿一桌,足夠十個人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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