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囚蝶 | 上頁 下頁 |
二十五 |
|
孫達非點頭:「這也是在下多年來的疑惑。沒有人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這件案子是官府紀錄的懸案,也是江湖上的一個謎。這些年來,我無時不刻在追尋著這個答案,幾乎以為這會是我這輩子最大的遺憾。」他歎口氣,身軀挪近她,問出他六年來的疑問:「小姐,請你告訴我,當年,是怎麼一回事?」 她征怔地看他,不知該怎麼說起。那樣的前塵過往,那樣可怖又痛徹心肺的事件…… 「請你告訴我,我該尋仇的對象是誰?」 仇家?那些殺了她全家的人嗎?那些人,不早已經全教一柄利劍給殲滅掉了嗎?她還有什麼仇家來維持永生的憎恨的?哪來的仇家來維持她生存下去的動力?這些年的渾渾噩噩,不就是因為心已無所依嗎? 「我是不是該向葉驚鴻下戰帖?」他又問,不容許她避答。 仇恨,有時才是積極活下去的力量。她的茫然六年,對照著他積極的六年,感覺上,他是比較好的。 「小姐!」他催促。 「裘非。」她終於開口。但是並非為了回答他的話,而是在問著:「報仇完了之後,你的日子要怎麼過?」 沒親沒戚,天地孑然,過往與未來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該怎樣為那片空白著墨人生…… 「小姐?」他不明白。 「如果沒有仇人了呢?你要怎麼安排自己的生命?」問他,也是問自己。 §第七章 你願意讓我照顧你嗎? 昨日,孫達非臨走時問她這麼一句。 她知道他的意思,他所謂的照顧,除了保她安逸無虞的下半生之外,若她願意,還可以是感情上更深厚些的關係。那隱約的希冀眸光,閃爍著這樣的訊息。 他的眼裡有比報恩更多些的情動,對她。 她不是未解人事的少女,不會裝做不知道。而裘非——現今回復本名的孫達非,就如同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被她所收留的小乞兒一般,他擁有優渥的身家,以及地位。這樣的自信,讓他有勇氣與信心對她說出照顧她的話。 一個落難的千金小姐,實在也沒什麼好挑剔的了,何況這孫達非具備著相當好的條件,他身上那股正派端肅的氣息,甚至是葉驚鴻遠遠比不上的。他這樣對她提起,簡直是她高攀了他。 任何一位腦袋清醒的女子,相信都會毫不考慮地應允他吧。這個男人呈上的可是一顆赤忱的真心哪!女人一生要的,不就是被伴侶深深地尊重疼愛嗎?她看得出來,孫達非是能夠給她一切的人,他定能為她建造出全新的安逸無憂的天地。但是……她卻不再適合那樣的生活了呀。 十四歲以前那種養尊處優的生活已經離她好遠,遠到再也記不起那曾經是怎樣的日子。每一次的追思,都也是渺渺的影像以及深深的心痛。久了,也就不願再多去想了。 事實上,這些年來她能想的時候也不多,每當她心情特別低落時,總無法維持那平板無思的心緒,暗自垂淚。不知為何,他都會意外地在那時出現。 多麼奇怪的巧合呀,總是他出現時,而她心思正脆弱。 「怎麼了?一回來就見你哭?」四年前,他出任務,一人一馬直奔萬惡谷暗殺「絕谷七惡」,據聞那是一場驚險的戰役,堅持一人獨去的葉驚鴻,生還的機會渺茫、可他就是為了這樣的刺激,決定一個人去。 那一去,去了二十三天,音訊全無。誰也沒料到他會活著回來,而他回來那晚,沒人察覺。他直接來到她房中,意外見到她呆坐在床緣垂淚。當時他這麼問著。然後又道:「哭什麼?我不以為我的死訊會讓你哭。」他的衣衫殘破,像是經歷一場又一場的大戰,衣服上每一處地方都有血跡,不知是來自他身上的,或是別人身上的。總之相當狼狽,像是剛從地獄修羅場回來——他常常是這樣的,遇到高手時,都是這模樣回來,她漸漸也不太感到驚駭了。 「我……想家人……」那時十六歲的她,還是單純青嫩的孩子,縱使經歷巨變,終究年少,也因為怕他,不敢對他有一絲掩藏。 他將外袍脫下丟到角落,整個人像是終於鬆懈下來,直直地橫躺進床鋪裡,留一雙長腿垂在外頭。 「有什麼好想?死掉的人,想了何益?」他將她一扯,教她跌趴在他胸膛上。他身上有汗味、塵味與血腥味,吸入口鼻之內,引起一陣戰慄驚悸。很難受,卻不敢推開他。 「你不……梳洗一番嗎?」她的聲音細如蚊吟,屏著氣。 他閉上的眼張開一條縫,望著她道:「不了,你給我洗個臉吧!」然後,他便睡了。 是了……自那一次起,他每次來,她便給他洗臉,不管他是不是來之前已經梳洗過。而他似乎也頗為享受,就一直這麼延伸成習慣下來了。 從那時起,他們的牽扯便深了起來。本來,他是不大理她的,雖然說她是他的女人,但並不是一開始就有夫妻之實。這人,一顆心只在武藝的精進與找高手打鬥,酒色財氣這些東西並不在他眼內。 偶爾來到她房內,最常做的事是睡覺,真正的睡覺。 當他尚不困時,會逼她說話,不允許她老是當個啞巴。 兩人之間真正有夫妻之實,是在他二十五,她十七歲那年。好似他活了二十五年,方知世上尚有另一種性別叫女人。所以興致盎然,光看著她就看了大半夜,嚇得她幾乎昏厥過去。 初識雲雨那一夜,相當折騰。 |
學達書庫(xuoda.com) |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