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囚蝶 | 上頁 下頁
二十


  那暗器被打成兩半,因尚有餘勁,所以筆直釘在地上,是一片花葉。出手的方向正是那牡丹園,來自打鬥得尚能分神對這邊發出一絲警告的葉驚鴻!

  「英雄!這位英雄!您就好心些放開夫人吧,錢某可不想在葉樓主打完之後,當他老人家的甜品填牙縫給拆了吃呀!」錢繼言驚得冷汗直冒,苦苦哀求著男子速速高抬貴手,以免其貴手待會兒成了斷手,那就不好啦!

  裘蝶已平定了驚惶的心,輕聲對男子道:「請放開我。」抽回自己的手的同時,偏轉螓首看向打鬥的那一邊。

  在那片已被摧毀的牡丹園裡,一藍一綠的身影正在纏鬥,情況是否危急她看不出來,只能將拳頭壓在心口,屏息地等待打鬥結束。身旁的那名救命恩人,不在她關注的範圍內,她知道她該道謝的,但……他在打鬥,她怎能平下一顆心?好久、好久沒親眼看過他與人動手了,她是怕這樣的場面的!不管誰勝誰敗,她都不願見識這樣的過程,可是……他卻是這樣的樂此不疲呵。

  「那人是『絕情刀』肖仁。不是葉驚鴻的對手。」男子如山一般站在她身後半步,如同她眼光緊瞅著葉驚鴻,他的視線也是盡放在她身上,完全不避嫌的。

  「既然如此,葉樓主怎地還不收拾他?」站在男子身邊問話的,當然是心碎的錢繼言。他只知道再打下去,這梨花院將會成為一座曾經富麗堂皇的廢墟。

  男於當然不會理他的疑問與哀嚎。

  「他……會贏嗎?」裘蝶顫聲問。

  「他會。」男子回答。

  可是……除非是遇到高手,不然他怎麼打這麼久?

  像是看出她的憂慮,他道:「葉驚鴻只是想從肖仁身上摸索出日後對付『無情刀』肖違的方式罷了。」  「呀呀呀!」發出驚聲尖叫的是對江湖生態還頗有瞭解的錢繼言,他拍胸脯驚嚇道:「我想起來了!肖仁有個非常厲害的靠山,就是他的大哥肖違!他們兄弟並稱『亡命雙刀煞』,肖仁的武藝不算頂尖,但是只要他被打敗了,肖違就會出面為他出氣,這也是有些人明明武藝強過他,卻不願打贏他的原因。而肖違出道二十餘年,可說是打遍天下無敵手呀!天呀,天呀!未來一年之內,我絕對不會再給燕樓任何一張邀帖啦!」尖叫逐漸變成哀呼,為自己不幸的命運悲傷起來。

  打鬥並沒有持續太久,雖然對葉驚鴻來說,是浪費了一點時間,但是其實也不過才一刻鐘而已,便已將肖仁給踩在地上。從肖仁痛苦的表情上不難看出此人身受重創的事實。

  「我不殺你。」仿佛經歷過一場打鬥的人不是他一般,葉驚鴻的氣息平穩如常,聲音更是薄薄淡淡的。

  「哼!你最好殺了我,不然下次見面必是取你首級之時!」

  葉驚鴻還是搖頭,有點苦惱地道:「雖然手下敗將會再來尋仇是必然可預料的事,而本主也向來崇尚斬草除根、不給留後路。不過,還是不能殺你。」

  「哈哈哈哈……」肖仁張狂地大笑,雖然滿口的血讓他顯得可怖,而滿身的傷,也讓他笑出一臉痛苦猙獰,但他還是狂性不改。篤定了自己性命無虞,還怕些什麼來著?!「莫不是怕了吧?怕我大哥前來取你狗命——嗚!」

  「啪啦」一聲脆響!是左肩鎖骨被壓碎的聲音。聽得在場所有人雞皮疙瘩爬滿身,悚然驚駭不已。

  「你恐怕是誤會了。本主殺人,也是挑物件的。而渣滓之類,實非本主之偏好;只好讓別人來了,希望你不介意。」

  「什、什麼意思?」努力擠出幹啞的聲音。這肖仁,再也不見原先的張狂氣焰。

  葉驚鴻沒理他,眼光望向裘蝶的方向,走出牡丹園,很稀奇地順手關上竹編小門。關上的同時,裡頭,再沒聲響,連痛呼也不復聞。

  他走向裘蝶。

  戲仍開演,不過觀眾只剩三個!

  泫然欲泣苦著臉的錢繼言,以及葉驚鴻和裘蝶。

  臺上的戲子非常賣力地演出。今日的戲碼是非常知名的大戲「竇娥冤」,簡直像是唱來印證錢繼言的悲苦的,所以他看得最為入神。其他二位,當然是心思不在上頭了。裘蝶暗猜葉驚鴻還能忍受多久;而葉驚鴻眼睛看著臺上,但也僅只是那樣罷了,不知道心下在想些什麼。或許是回味剛才那一場打鬥?還是,在想著那個救了她的無名男子?

  那男子,在葉驚鴻走向她時,便已飛身離開,沒有留下什麼話,可是據說是挑釁地看了葉驚鴻一眼。極之稀奇的,葉驚鴻居然沒有追究,便讓那人走了!

  會是因為他剛打完一場,身心仍疲著,不想再來一場比試嗎?

  還是……

  「不專心喔。」戲謔的聲音在她耳邊掠過。

  她連忙回神,直直看向戲臺。

  戲臺上身著白色囚衣的竇娥正在前去刑場的途中,沿路悲憤唱著:「有日月朝暮懸,有鬼神掌著生死權,天地也,只合把清濁分辨,怎可錯看了盜蹠顏淵?為善的受貧窮更命短,造惡的享富貴又壽延……」

  「可不是嗎?造惡的通常是富貴長壽,是不?」葉驚鴻問著她。

  他這樣問,是什麼意思呢?是在說他這樣的人,一定會長壽嗎?還是在諷刺些什麼呢?

  「不一定的,這世間……沒有絕對。」她低低地回答一個安全的答案。

  「如果我能活得久一些,你可得小心了。」他笑。

  「小心什麼?」還是忍不住問了,今天的他除了好鬥依然,其它都不對勁了,怪得教她心驚膽跳。

  他一把抓過她,讓她坐在腿膝上,輕道:「如果我沒死,你是得不到自由的,我的裘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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