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挑剔女人家 | 上頁 下頁
一二


  「請給我一碗,謝謝。」他慎重請求,並且追加一句:「盛多一點,飯匙記得要多壓幾下。」

  「……好的。」可憐的廚師職業病,在需要被服務的食客面前,她只能是個服務人的廚師。所以奉姎半是無奈、半是腦袋混亂的乖乖照辦,拿了個稍微大尺寸的飯碗,打開電子鍋盛了好幾勺,壓得非常扎實,米飯都尖成一座小山了,然後端給他。

  「謝謝。」他接過,竟然就站著開吃,似乎沒發現他身邊就有一張椅子可以坐,逕自吃得西here哩呼嚕、渾然忘我。

  當他吃完第一碗飯,要求她再盛半碗飯時,在這個難得的空擋,他終於坐下,開始發表者今日品嘗美食之後的看法,手上捨不得放的筷子充當指揮,就在餐桌上指指點點起來——

  「奶油螃蟹很甘甜!」

  「鱈魚上面的豆酥很香,還帶著點辣味,我沒吃過這樣的。」

  「枸杞原來可以用來煮九孔腸,真特別!」

  「銀魚莧菜羹似乎有點太糊了……不過給柔柔吃應該很好。」

  「這是西蝦是加了迷迭香一起烤的吧?好清爽。」

  「豆腐肉丸很爽口,還加了馬蹄吧!」

  「梅乾扣肉入口即化、油而不膩,不錯!」

  ……這個人以為他在做美食評論嗎?莫非是日本那種超誇張的美食節目看太多了,以至於他忙著吃的同時,還不忘加以評價,也不怕滿口的食物不小心噴出來。

  「請用。」她淡淡的將飯碗奉上,瞥了眼幾乎已被清空的菜品,也沒什麼好說的了。總不能在人家都吹乾抹淨了之後,才告訴他:這是我自己出錢買的食材,煮來研究用的,不是給你吃的。

  要知道這種實驗菜,絕對不允許讓旁人食用,因為那並不算是具有完成度的作品,不可以輕易送進食客口中。可現下這種情況,她能有什麼話說?

  就著半碗飯,李從謹將桌上剩下的菜都吃個精光,然後努力控制不要讓打飽嗝的聲音響的太大聲,他捂住嘴,站起身,讓吃得十二分飽的胃袋能有空間蠕動。實在是吃過量了,要不是今天特別餓,不該這樣暴飲暴食,身體會受不了的,而且一直打飽嗝也不雅。

  「抱歉。」終於打出訝異至極的一個長嗝,李從謹微赧的向她道歉。

  「沒關係。」她慢吞吞而不帶情緒的應道,低頭開始收拾餐櫃上的碗盤。

  李從謹直到這時候才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他就這樣跑了回來,還二話不說的把食物一掃而光,簡直像個強盜……比起被當成宵小,不知道該行當強盜算不算升級?心中苦笑,忍不住吶吶的解釋道:

  「呃,我到附近的公司開會,錯過了午餐,所以就直接回來,想說也許中午有剩菜可以加熱吃一下。」

  她點頭,表示瞭解,仍然忙自己的,打開水龍頭,開始洗碗。

  在清洗的水聲中,李從謹發現屋子裏很靜,看了下手錶,現在是下午二點半,怎麼沒有聽到人聲?

  「大家都不在嗎?」

  「除了上班的、上學的之外,其他都在睡午覺。」簡單報告,洗碗的動作流暢俐落。

  「這樣啊……」不知道為什麼,竟然看得有點入迷。

  眼下的氣氛有點冷,不過李從謹發現自己有點習慣了。知道這個新管家是少言冷淡的性子,不會故意不理人,但也別期望她會熱絡待人。

  既然吃飽喝足,也許他該馬上回公司,還有好多報表要看,傍晚還有工作會議要開,好多好多的事要忙,如果他不想今晚又在公司留到三更半夜的話,最好立刻走。

  他是想走的,但卻沒有行動,就站在流理台邊,一時想不出任何話跟她說,只好看著她洗碗的動作不語。他想,在吃了一頓美味大餐之後,他應該更慎重的感謝她與讚美她,畢竟她是個管家,卻有著如同專業廚師一般的精湛廚藝,真是太難得!所以,就算面對她的冷臉,他還是要說——

  「咦?這水龍頭換新的了?」沒料到脫口而出的竟是這一句。他沒想到要說這個的,但這個突然的發現讓他發現他驚訝到只能衝口而出。從亮晶晶的水龍頭開始,他目光流轉在廚房四周巡視,訝然於這裏的煥然一新。是什麼時候的事?他竟都沒發現!「不止是水龍頭,整間廚房都像新的一樣!怎麼辦到的?竟然將這些器具都變得像新的一樣!連瓷磚的縫隙都刷回白色,我記得它本來是黃褐色的。」李從謹驚歎。

  奉姎看向他,不理解他幹嘛如此激動。

  「這些本來就該是這樣,不是嗎?」她沒有本事將它們變成新的,不過是恢復原來本色而已。

  本來就該是這樣?!不是吧?李從謹見識過許多廚房,其中更不乏富豪家的超豪華廚房,但沒有一個廚房用具可以在使用多年之後,看起來仍然像新的。

  「奉姎,如果你是個廚師的話,一定是最頂尖的那一個!你可以考慮改行,往廚藝界發展。」來參加認為奉姎選擇管家的工作真是太可惜了。

  奉姎聞言一怔,一雙好看的眉毛忍不住微微擰起。將水龍頭關好,抽了條乾淨的抹布慢條斯理的擦著手上的水汽,轉身淡淡的直視他,說道:「是不是最頂尖那一個我不知道,也不冀望,不過,我已經是個廚師了,不需要改行。」

  ——為什麼一個專業的廚師回來當管家?

  ——或許是因為,我沒有服務食客的熱情。

  那天,在他收拾完驚愕的情緒,準備出門去公司前,李從謹忍不住這樣問了奉姎,而奉姎在想了好一會兒之後,語氣淡淡的回道。

  那時她一定不知道,當她說著這些話時,眼中有著滿溢而出的落寞與倔強,像是對自己失望,又像是跟誰賭氣。

  李從謹從來沒有對任何一個員工產生過私人方面的好奇,但是奉姎那日的模樣卻總是在心底揮之不去。

  那其實是個很淡的印象,在明亮的秋陽下,站在陰影下的她淡的像是一抹影子。他以為自己沒有記住離開前再度回眸望他的那一眼,可是每當他閉上眼睛休息,或者在工作空擋腦袋勿須為一大堆數位運轉時,就會想起她那時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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