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老子還活著 | 上頁 下頁
一〇


  「就拉著你這麼一下子,竟想訛我一塊餅子,你真敢要!」水姑尖聲怪叫。

  「你敢拉我,我怎麼不敢要?」不客氣地朝她伸手,「要留我下來聽你說話,就給一塊餅子,不然我走人了。」

  「沒餅子!」水姑將一個小布包緊緊護在衣兜裡,像防賊似地瞪著錢香福。

  「我都聞到味兒了,怎麼會沒有。是包穀粉做的面餅吧?給一個,不然我就走啦。」

  「那你先說說,生孩子的事兒你同不同意?」要她一個餅就等於割她一塊肉,水姑萬般不願意。

  「不同意,沒得談。」錢香福也知道要想從水姑身上摳下一口糧食,基本轉載或轉售,謝謝你的支持與配合)上比登天還難,所以也不認為真能索討成功,只想要水姑別纏著她罷了。

  「你不是想弄幾隻雞崽子養嗎?那病癆子正好可以給你弄來,若是願意給他生個孩子,懷胎十月期間,還能朝他索要些吃食。為了孩子,哪有不肯給的。我說你啊,好好一個發財機會,怎麼就死命推拒!」

  錢香福扒開鉗著她手臂的那只厚掌,翻白眼道:「這麼難得的發財機會,你去掙不正好?纏著我作啥?」

  水姑聽到她這麼說,一臉心痛樣地道:「我也想啊!可是你也知道我正準備嫁給二娃他爹呢!就是西村那個王大柱,都收了他三分田產當聘禮啦,就不能再幹別的了。」非常遺憾地歎氣:「早知道就晚點收聘禮。晚個一年,我還能去給人生個娃……」

  「那你退婚吧。」錢香福很不負責任地建議著。

  水姑橫她一眼,罵道:「老娘好不容易才有機會賺上一次豐厚聘禮,你就叫我退婚,安的什麼心?!」

  「我什麼心也沒安,只要你別煩我就成了。」錢香福拍開水姑又想拉扯她的手掌,「反正我是不給人生孩子的,你去找別人吧。反正那個病癆子給的條件那麼好,你去找那些願意賣皮肉的女人,她們樂得有這樣的機會,很容易就能撮合啦,作啥拉著我不放啊!」真是搞不懂這是為什麼。

  說到這個水姑就生氣,說道:「那個病癆子聽說是個識字的,說什麼祖上出過讀書人,生的後代都要清白,不要賣過皮肉的女人給生孩子。切!也不看看這是什麼世道,還敢挑呢!他自個兒又是什麼東西!」

  錢香福疑惑地問:「所以就算你沒收了王大柱的聘禮,其實也賺不到這樁值錢的生意。這個病癆子這樣挑剔,你又何必幫他找人?」這實在不符合水姑的脾性。

  水姑當然很不爽那人對她從事的行業之一有這樣大的意見,但她從來也不是怕人說的,而且是個非常理智的人。就聽她道:「那病癆子就算再怎麼惹人嫌,總有兩個好處是看得見的。第一個,他身體太單薄了,不敢想娶妻耽誤別人,就想留個後;第二個,他不敢禍害黃花大閨女,就要我幫他找個清白的寡婦給他生孩子。阿福你也知道,別說兩隻兔子、五隻雞崽了,就算是只給一隻兔子,多的是活不下去的人家願意把大閨女拿來換不是?所以我才願意去幫他牽這個線,這個中人錢不賺白不賺。」

  「那你繼續去找別個寡婦吧,我白白聽你抱怨那麼久,已經是看在大丫的面子上啦,再聽你說下去,我真的搶你餅子了。」錢香福聽完,也沒有什麼感想,就想著要去鎮長家把新采到的草藥給換些好糧,好回去給家裡兩個老人家補補身子。

  水姑連忙捂著身上藏餅子的地方,警戒地防備著錢香福,心中實在對這個油鹽不進的小寡婦完全沒轍,不願做的事,好話歹話說到地老天荒都沒用,心硬得很。水姑自認是八面玲瓏的人,這輩子就只有錢香福這個人是她搞不定的。想想真是挫敗!

  「阿福,你怎麼都不動心一下?我家大丫要不是才十四歲,我都想把她嫁到病癆子他家了。這樣以後生娃子,死丈夫,有田產,又能出來跟我學做生意,真是怎麼想怎麼好,可惜大丫還小,初潮都還沒來呢!」

  「快去找會動心的人吧,窮苦人家那麼多,很容易找的。」繼續趕人。

  「我當然知道很容易,可人家覺得你不錯,所以要我先來問問你咩。你不願意,自然就找別人了。」還是有點不死心。

  什麼叫覺得她不錯?!錢香福一時警覺起來。她名下現在有很多田產,雖然並不廣為人知,但一般村長之類的人,倒是不難打聽到這些。別說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這陣子東村那邊占著她名下田地耕種的人都在蠢蠢欲動,聽說是跑到村長那邊要登記田地,卻發現所有土地都已經有主了,紛紛打聽著這些田地登記在誰名下,一群農人聚在一起不知道在醞釀著什麼陰謀呢。

  這是錢香福早就預料到的情況,目前也在暗自準備,不管怎樣,就是不能讓別人占了便宜!

  打發走了水姑,她快步往鎮長家走去。走完了鎮長家,她還要去北城門看一下,聽說最近有一批北方過來的流民聚集在北城門外,很多青壯以及幼兒婦女都插著草標自賣自身,只要有一口飯吃,就跟著走。

  她現在需要人手,北城門外的那些流民裡應該能挑到她需要的人手。

  錢香福專心一意地忙著自己的事,背著個大竹簍子走得飛快,腦袋更是忙著運轉,完全沒有注意到有一雙充滿興味的眼正盯著她看,還一路目送她走遠。

  王勇湊在秦勉身邊,並沒有怎麼注意聽下方的談話,因為他還忙著一邊回頭跟兄弟們鬥嘴,也就只隱約聽到一言半句的。兩個女人的談話他沒興趣,倒是對那個吃得膀大腰圓的水姑充滿興趣——

  「這女人不錯!白天能下地種田,晚上能做半掩門,把男人榨幹腿軟,她還活蹦亂跳。體格真好,全是膘,是個厲害的女人,不像另一個年輕的,瘦得像根柴禾……不過那臉蛋兒倒是長得挺好,好好打扮的話,倒是能跟國公府那些養得像小姐的丫鬟有得一比——哎唷!頭兒,您打我作啥?!」冷不防額頭被敲了一記,唉叫了聲,滿肚子的評語忘了個精光。

  秦勉收回目光,沒理王勇,轉身走到八仙桌邊,指著永梅縣東邊的土地說道:「儘快查清楚這裡的土地如今叫什麼村名、屬於誰。明天我打算先去秦山上看一下祖墳的情況,然後再到秦家村看看還有沒有認得的人。」

  其實他心底是知道家鄉里不太可能還有認得的人,不然他不會在昨天抵達梅川鎮之後,遲遲沒往秦家村趕去,畢竟快馬不過是半個時辰的路程。不只是近鄉情怯,更是怕見到面目全非且殘破的家鄉——被刨平的祖墳、被侵佔的家園、全部陌生的面孔……

  就算十幾年來的軍旅生涯將秦勉鍛煉得心若鋼鐵,家鄉卻仍然是他最無法碰觸的柔軟與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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