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君須憐我 | 上頁 下頁
三十七


  雲淨初輕聲道:「我沒事的,那位姑娘」

  「叫追闊送走了。我並不認得。」

  淡淡的回應有著些許解釋的意味。她側耳傾聽聲音的消失,不禁低問:「江湖,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地方?」

  不管是怎樣的地方,都是不適合雲淨初這潔淨不染織塵的女子去見識涉足的。

  韓霄凝神了會,望著月下妻子晶瑩的芳容,居然湧上了退隱的念頭。

  江湖呀!從來未曾令他眷戀,此刻,更該有所定奪取捨。

  他是該好好想一想了

  §第九章

  「什麼?退出江湖?!大哥,您未到三十,即有退意,這往後的日子,何以為繼?」

  車行複又過了十日,抵達揚州城,在客棧歇了腳,趁范小余在房內為雲淨初打點時,兩兄弟坐在上房的門廊扶手上對話。韓霄說出了他的決定。

  「咱們不是說好,要一邊探訪名醫,醫治大嫂眼疾,一邊遊盡名川勝景的嗎?怎麼卻要找荒僻的地方落腳,從此過著凡夫俗子、專管柴米油鹽的生活?」朱追闊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了。

  韓霄看著天空,閑雲如棉,晴天如洗,妝點著藍天的顏色。

  「早先,我執意要淨初出來,的確是為了看名川勝景、遊歷人間,見識各地不同風土民情,但我忘了去體她的心情。她看不到,對每一個陌生的地方適應都必須花上很長的一段時日,一個看不見的人,對環境有著我們不知道的恐懼。那麼,今日我們到大漠、到江南、到各地,對她而言都是相同的難受吧!最重要的,江湖詭譎,有了馮金娥那件事,難保不會再有其他,你也明白江湖上流言傷人,已傳出對淨初不利的流言,這樣的環境,待下去又有何意思?以往咱們可以毫不在意,但今日不同,你即將娶妻,而後,咱們各自會有子息,是該定下來了。」

  每一個過程的句號,都是另一旅程的起始;安定下來,何嘗不是另一種人生歷練。韓霄以豁達的心境陳述。

  朱追闊仔細想了下:「也對。但嫂子的眼疾」

  「咱們先到肇慶沿海一帶落腳,用五年的時間在江南一帶暗訪名醫,這事不會擱下,但營生大計也得有所計畫。如果你尚無此打算,那麼」

  「什麼話!大哥,小弟是跟定您了!咱們一家子可是不分彼此的,小弟還得仰仗大哥替小弟張羅婚事哩。」朱追闊忙揮手打斷韓霄的話尾。

  「好兄弟!」韓霄低笑,擊了他一拳。

  「既然咱們要在肇慶落腳,那為何又在揚州耽擱?反正嫂子也看不到美景。」

  老實說,他老哥近來善變得很,倒教他一頭霧水了。

  韓霄揚起唇角。眼光復又深沉:「我在等一個人。」

  雖然明知道眼前這情況不大像可以追問到答案的樣子,但朱追闊仍忍不住要問:「誰?」

  「你會知道的。」他舉步走向他,正好扶過被范小餘領出來的雲淨初。「你們小倆口聊一聊,我們夫妻失陪了。」

  彬彬有禮地告退,不理會朱追闊的吹鬍子瞪眼,他一把摟起妻子,往客棧後門走去,外頭的駿馬已候多時。

  「相公,咱們要出門嗎?」她掀起帷帽一角,尋到了丈夫的方向,柔聲問著。

  「咱們去遊湖。」他以唇咬下她的紗網,然後隔著薄紗印下一吻。

  羞得她忙將面孔往他懷中藏,再也不敢抬頭了;更是忘了阻止他在光天化日之下對她做種種不合宜的舉措,便任由他抱著出門。

  直到上了馬背,她方開始驚惶:「霄……這……」

  「別怕。有我。」他牢牢地摟住她身子,讓她安穩地棲息於他懷抱中。「我只想讓你領略一些不同的事。揚州是個宜人的地方。我會慢慢騎,不怕的。」

  「很多人嗎?」她面孔轉向四周,但風聲過耳,令她聽不到是否有許多人在側目觀看。

  韓霄低沉笑著。掃了眼四下,怎會沒人?只是,有人又與他夫妻何干?

  「抱住我,咱們跨下的馬兒要揚蹄開跑了。」

  嚇得雲淨初直將雙手使力圈住他腰,動也不敢動。騎馬呢!那是她生命中連想都不敢想的事。韓霄怎會有這番興致?也——不怕惹人非議?

  不過,他幾時怕人非議來著?唉——

  不管是怎麼樣的他,只要能開心展顏,就是她衷心——所盼了,不該奢求太多。

  至於騎馬——許久許久之後,她才漸漸平復恐懼的心思,用感覺去領受迎風拂面的速度感。在他鐵臂中,當然是安全的,但說要完全不怕,可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一上一下的起伏,漸行漸快的速度,既驚險、又刺激。她真的很想體會男人喜愛馳馬的原因,但她就是無法適應得來,到最後竟是愈來愈難受的暈眩直下胸腹翻攪,可是在韓霄這番興致之下,她不願掃他的興,硬是埋住自己的不適與蒼白,只盼早點抵達目的地。

  幸好不久之後,他們已達湖邊,可是韓霄終於也發現到妻子的不對勁。那一臉的慘白泛青,豈是白紗掩得住的!他抱她到柳樹下,掀起她的帽紗:「怎麼了?不舒服嗎?多久了?為何不說?」一連串的問句,擔憂又挾怒。

  她已能明白這種怒氣是他關心且著急的表現之一,所以不會害怕,只感到抱歉。忙道:「沒事的,相信一會兒就好了,可能是不習慣在馬背上顛簸的關係吧!」雙手輕拍雙頰,想拍出一點血色證明自己已然無礙。

  她這樣拍,可有人受不了心疼得很。輕握住她雙手,韓霄低喃:「不許拍了,咱們休息一會再上船。來,教你見識水中的花朵。」在京城的宅子中開滿百花,當然不乏水蓮。但因為養在池中,目盲的雲淨初怕是從未真正「知道」過那蓮花的去相吧。

  正好,在這幽麗的「千荷湖」畔,養的就是望眼難盡的蓮花,坐在岸邊,一探手便可及,他心愛的女子便可以安全無虞地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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