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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


  「鍾尉泱先生?」李舉鵬一眼便看到了他,不只是因為這個地點有所區隔,也正好是林女士代訂好的位置,而是出於直覺,感到是這人無誤。

  「我是。」鍾尉泱有絲詫然,笑著起身伸出手:「李舉鵬先生?」沒有料到對方亦是早到。

  李舉鵬伸手與之交握,不著痕跡的打量他。休閒適意的穿著,略長的頭髮在腦後紮成一束,表相看來是個極斯文的人,但舉止間卻突兀的充滿率性的堅決,溫和的瞳眸深處有著強悍的意志力。

  這人,不會輕易被左右。

  實在難得了,有那樣的母親,一般來說不該是這樣的結果才是。

  「我應該沒記錯,是約十二點吧?」兩人隔著桌子落坐,鍾尉泱問著。

  「沒錯。但我習慣提早抵達。想來我們是有志一同了。」

  總覺得眼前這位氣勢沉穩又懾人的男子別有其它深意,但鍾尉泱無意深探,只想早早結束這個午約。開門見山的,他直接說明自己不涉足事務所運作已久,一切問題該洽詢的人是事務所實質上的運作人周大華。

  「敝事務所的律師都有豐富的海外官司經驗,相信李先生已做過一番徵信調查才是。原本今日周大華先生應該前來的,但因事情挪不開而作罷。若李先生對這件事還有其它疑問,改日可以約他出來一敘。」

  李舉鵬忍不住微笑問道:

  「你急著走?」

  「呃,不是的。實因公司現在不是由我打理,細節擬定方面,不該由我來干涉。」

  「好的,我明白。恕我冒昧,我想知道你現在從事什麼工作。」

  這已算是私人的問題了,鍾尉泱不免對這種失方寸的問話感到詫然。他以為李舉鵬不該是會問這種問題的人,畢竟不熟,也不合宜,而且他的氣度恢雄隱建——

  「我現在經營一間PUB。」他開始打量對面的人。直覺是對的,這人並不是為了合作事宜而來,這只是一個見面的藉口。為什麼?他肯定自己不曾見過這麼一個人。若有,他不會忘記的。

  李舉鵬看了下手錶,接著要求:

  「可以惠賜一張名片嗎?」

  又是一個意料之外的要求。他掏出自己設計的名片,遞了出去。開始有些明白眼前這人的每一句話都是有其含意,不是用來客套的。那麼,堅持要知道他的店名、地址是為了什麼?

  禮尚往來,李舉鵬也遞出自己的名片。低頭細看了下,有絲欣賞:

  「設計得很好。」

  「謝謝。純屬遊戲之作。」

  「客氣了,我真心覺得你才華洋溢,只當律師才叫可惜。我能理解了。」

  理解什麼?又為何要理解他?他們素昧平生不是嗎?以著不易察覺的冷淡,他有禮道:

  「李先生,若是家母請托了你某些事,我就得很遺憾的婉拒你的——關心之舉。」

  李舉鵬笑出醇厚的嗓音,舉起手道:

  「不,我不認為以令堂的驕傲容許她對外人傾吐些什麼私秘之事。但我不意外你會往這方面想。」他再度看了下手錶。「十二點十五分。我還有別的飯局,先走一步了。公事上面,我會去找周先生談,至於其它瑣碎的小事,我會找個時間上門叨擾你的,到時再談吧。」

  「李先生——」鍾尉泱跟著起身。交談不到四十分鐘,卻有愈陷入迷霧中的感覺。他必須弄明白李舉鵬見他一面的用意在哪裡。

  李舉鵬早一步的拎起帳單,往櫃檯走了幾步,才像是突然想到什麼似的回頭,銳眸牢鎖他眼,不容閃避:

  「對了,鍾先生,你——結婚了嗎?」

  ***

  突然間想起自己有過一場兒戲婚約,是在他快昇大三之時。自高中畢業以後,想再偶遇「她」一次,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很難理得清對「她」有著怎樣的感覺。

  厭惡她的太妹舉止、粗魯言行,卻又欣賞著她俐落的身手、不讓鬚眉的大氣。氣憤她面對他時,將所有的惡形惡狀大肆的變本加厲,但又清楚著她那麼做,只是為了惹怒他,並非本性如此。

  仔細想來,那打打鬥門的一年,居然是他高中生涯裡最值得記憶的一段。

  簽下那紙婚書,只是鬥氣,不認輸使然。可是那同時也代表著這份婚姻是成立的,如果兩人願意的話。當然,倘若沒人願意去追究,在沒做結婚登記的情況下,兩份結婚證書當下撕個粉碎,也就當作是離婚了。可是他卻一直沒這個衝動,反而因而想起了這件事而益加想見她。

  算了一算,如果她沒有功課上的意外,大抵可以在今年順利畢業。到時,彼此真的是連聯絡的機會也不會有了。他們並不曉得對方的地址電話為何。

  所以近來他因應學弟的邀請,回校參加座談會,並投入百年校慶的策劃裡,盡校友的一己之力。為的,是希望頻繁在這裡出沒,能再有機會巧遇她。

  也真的是巧,在返校的第六次,他再度看到了鼻青臉腫、衣衫破了好幾處的「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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