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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接下來的時間,週三少看起來仍然是溫文儒雅,神色平和。即使被病痛所苦,也沒帶出一絲脾氣來為難身邊的人。

  但感官向來敏銳的楊梅還是隱約察覺了週三少心情很低迷、很不好,投注在她身上的眼神,都不再那麼頻繁,甚至刻意不再看她。

  但,這又怎樣呢?他是個有身價、有閒情的貴公子,就算落難,也不會輕易被當成隨時可以宰殺的人命輕賤——跟她完全不同。

  她得隨時想辦法自救,而他則可以等著成千上百的人來營救他,所以心中關注的重點完全不同,理所當然。

  她一直在等機會離開。聽送飯的嘴碎婆子說,入夜後,會有一名醫者趕過來,到時生病的週三少將可以得到治療。她認為,治療的那段時間,會是很好的機會。由於這間野店立於四面荒郊之地,就算不將他們兩人關

  在屋子裡看守,他們一個病人、一個小女子,又能走到哪裡去?

  那婆子可直接說了,這附近方圓百里都沒有人煙,野獸蛇蟲倒是不少,走錯了方向的話,十天十夜都過不到一個人,就算沒有活活餓死,也會被野獸攻擊而亡……這些話當然是在恐嚇他們安分待著不要企圖亂跑,但放眼四望的荒涼,倒也證明那婆子的話有幾分可信。至少徒步逃脫的話,必然很危險,只要有點腦袋的人,都不會選在這兒逃跑,待到人群聚集的地方,總是更有生路些。

  就是因為一般人都會這樣想,所以這兒其實才是最有可能讓她逃脫成功的地方。

  所以她在吃完晚餐後,就立即縮在角落閉目睡覺。她需要養精蓄銳,想逃,就得一次成功,不然她恐怕連活命的機會都沒有了。

  周樞也不吵她,可能他也沒有太多體力來跟她攀談什麼了,生病加落難,早已把他的身體給磨得疲乏至極,再也沒有辦法維持悠閒貴公子的心情,沒事逗逗她了吧?

  這樣正好。

  房間裡的兩人都在閉目養神,整個空間裡有種安靜寧謐的錯覺。雖是落難成階下囚,但因為兩人都沒有神色悽惶,於是便像是互相給了對方一種鎮定的力量,讓他們能在這樣的困境下,隨過而安,即使下一刻,災難可能突如其來……

  然後,災難真的來了!

  「碰」!從外頭鎖上的門板突然被一記力道重擊。巨大的聲音讓屋內兩人都嚇了一跳,同時睜開眼!

  楊梅很快起身,隨手抓了把板凳,挪到床邊放好,坐下。目光緊緊盯住那正被重擊著的門板,想必不久,外頭的人就會破門而入。

  周樞從床上半坐起身,看了門板一眼後,注意力便放在楊梅身上,思考著她挪椅子坐到他身邊這個舉動的用意。

  重大的撞門聲,自然引來了整間野店所有人的注意,外頭的人聲漸多。許多人都在開口說著什麼,眾聲彙聚成雜音,聽不清誰說了什麼。而並不堅固的門板,終於被打破成零散的碎片,一道纖秀的身影率先沖了進來!

  「你是周樞?周森的幼弟?」闖進門的女子手持一把短刀,姣美的臉上滿是兇狠的仇恨。

  「在下正是周樞。」周樞輕咳了幾聲,淡淡地應道。

  「很好!那你就受死吧!」邊說邊揚起短刀,就朝周樞身上刺去——

  同時——

  「清程!冷靜點,不要這樣!」一名男子從門外沖進來阻止。

  「碰」!這是一把板凳俐落將短刀的行刺路線給打歪、短刀打飛,並將持刀的纖細少女給順勢掃偏,朝另一邊倒去,幾乎撞牆所造成的聲音。

  幸而後來的男子身手極好,將那少女給摟個滿懷,沒讓她在被板凳打中後,又不幸撞到牆,狼狽到所有的面子都丟光。

  「清程,你還好嗎?有沒有怎麼樣?手有沒有傷到?」抱住行兇女子的男子忙不迭地追問,像是恨不得好好將女子給仔仔細細檢查一番,來確定她果真沒事。

  行兇女子完全不領情,也顧不得被板凳揮打到痛麻的右手臂,整張臉氣得發黑,柳眉呈倒豎狀,用力將那男子推開,又想上前給自己掙回一點面子!

  楊梅站在周樞身邊,全身戒備,手上那把板凳仍然抓得牢牢的。她的態度很明確——如果那女子敢再上前行兇,板凳就會再砸過去,絕對不跟她客氣。

  情況如此危急,但周樞突然覺得很想笑。而沉悶了大半天的心情.霎時煙消雲散:心中複又升起一抹軟軟暖暖的感覺……她在護著他。不管出於什麼目的,她總之是這麼做了。

  楊梅那毫不客氣的一下,到底仍是讓行兇的女子有所忌憚,再不敢不管不顧地沖上前恣意砍砍殺殺,只能恨恨地瞪向楊梅,然後先被楊梅臉上那兩道毫無遮掩的長疤給驚到了,女人的容貌等同於她的命,而這個毀容了的女子,竟然敢光明正大地以素面示人而不覺得羞?這是何等的……勇敢。

  接著,因著這傷疤,女人總算想起楊梅可能的身分,竟是嗤笑出聲。

  問道:「你是沈雲端是吧?那個不幸在上山禮佛途中,因馬車滑落長坡而跌出車外,被尖銳的樹枝給傷了臉,再也治不好的那個沈家千金是吧?」

  楊梅沒有回答,安靜地看著這個叫「清程」的女子,眼神深沉,閃爍著難以言說的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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