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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還好吧?杜小弟?」風予逢策馬在前頭,回過身問著。相當明白他這瘦弱的身體似乎連騎馬也不行,更別說風吹日晒了。

  「我很好,風大哥,謝謝你。」杜冰雁連忙應聲。近日來他們已培養出亦父子亦朋友的關係,加上目的地相同,關係益加緊密了些。也許真的是老天在幫助她吧!二十天來,她一直在想要如何來到甘州,如何見到袁將軍,如今一切都不是問題了!風予逢是受徵召的軍醫!而且是最核心的那一個!

  跟著他,要進入軍隊簡直太簡單了!那麼,如果要見到袁不屈就不會太困難了是不是?

  風予逢似是看透了她的心思,但體貼的沒有多問,只是淡淡道:「你是個不錯的孩子,勤學又認真,就當我的徒弟吧!相信軍隊中會需要更多的醫療人才。」

  戰爭是多麼遙不可及的字眼!血腥與廝殺怒吼交織成的天地,光由想像便讓人感到驚心。而今,她也將見識到了!而,那個在沙場上建立卓然功蹟的大將軍,那個長期在殺伐中生存的人──會是怎生的一個模樣?直覺的每思及此,心下便打了個寒顫──至少,那不是她的問題!只要事情解決了,李玉湖才是他真正的妻子。而她,該回到齊家,準備當一個寡婦了。是的!袁不屈殘酷與否並不是她的問題,她不必為此而駭怕!

  「如果沒有意外,天黑之前咱們就可以趕到晾馬城。」

  「呀?這麼快?」總以為晾馬城是怎麼走也走不到的,想不到居然天黑之後便可以抵達!杜冰雁心中輕輕一悸,有著些微的惶恐。

  風予逢呵呵笑著,忍不住再回頭看著她年輕又俊俏非凡的面孔,好一張麗人的容顏!只可惜錯為男兒身,否則真不知會怎生的傾城傾國了!

  「天下何等遼闊,前些天你不還在問是不是已到天下的盡頭了?天下是沒有盡頭的,但再遠的路程總有一定的終點!晾馬城近在咫尺了!甘州唯一大城,邊界重地,目前十萬鷹軍駐紮的地方,可以想見是多麼有氣勢了。」

  「是呀!看到那麼多披戰甲的武士,再怎麼說也嚇得人心惶惶了!」她輕撥開斗篷一角,讓眼睛可以看得更遠些,襲人的熱浪逼得她滿身大汗!得有多大的耐力才能在這種地方存活呢?

  「很快你就會習慣了!鷹軍是出了名的紀律森嚴,不會仗勢欺人、掠奪百姓。所以朝廷一徵召,我便即刻啟程了!能與威武蓋世的袁將軍共處,真是件愉快的事!」

  從風予逢的言談間,杜冰雁能感受到他對定遠大將軍的推崇。不過,在她心目中,武夫就是武夫,粗魯蠻橫,殺人如麻,再怎麼說也無法讓人欣賞。

  「我只希望戰爭能早日平息,殺戮畢竟是野蠻的事,學來一身歧黃之術,可不希望盡在打殺中奔走。」她看向天際,灼熱的天空沒半朵雲彩,也無一絲微風,空氣像是凝結了似的,連呼吸都感微微的難受。一身密不透風的衣著常是汗濕了之後再迅速被日光晒乾,額角垂下的汗水未落入黃沙中,便已化成一道輕煙!呀!這磨人精神、可怕的灼熱!她居然可以挺過這些天,全是因堅強的心志在硬撐。她沒有很好的體力,卻有無可摧毀的耐力。當然,有風予逢做伴與正確的指引更是心頭一大定心丸。

  「你討厭戰爭,卻硬要來晾馬城,我始終不明白是何原因。」

  「我來找一個人。」她有些心虛的垂下頭。當然不能說是來找那個她錯嫁的丈夫。那根本是外人無法理解的荒謬情形!到時若解釋不成,只怕給人當瘋婦看待了!何況她深深記得自己正女扮男妝。風予逢是個溫文明理的好人,可是現在仍不是坦白的時機。

  幸好,他也不是個打破砂鍋問到底的人,他只是笑了笑,看出了他的不願多談。改了個話題:

  「揚州地靈人傑,好風好水,才出得了小兄弟如此丰神如玉的人品了!改日應當叨擾一趟揚州長個見識。只待戰事平息了。」

  「過獎了,風大哥。來日若來揚州,小弟必定盛情款待。到時必讓您大開眼界,小弟這等拙劣表相,不值一哂。」

  他對自己容貌的推崇直叫杜冰雁心中七上八下,也幸好一般人對江南人的觀感都是柔弱質美那一型,是男是女很難定論。誰教古代有宋玉、董賢之流,美麗得讓女人大為失色。所以她的「女相男身」讓風予逢這個未曾去過江南的人沒有任何疑心。

  談談走走間,時間輕易的打發掉。果不出風予逢所言,夕陽開始沒入地平線時,遠方隱約可見一座城池,上頭飄揚著大唐的旗幟,晾馬城終於到了!

  二十來天的奔波辛苦,完全讓另一種情緒所取代。心中有種惶然不安,卻又像若有所待。

  她一直告誡自己,也深深明白袁不屈是李玉湖的丈夫,與她一點關係也沒有;可是,這番前來,心中所產生的忐忑,卻沒有那種置身事外的瀟灑。似乎是──將袁不屈當成自己丈夫來看待似的,有一絲絲期待,有一點兒駭怕,迫切想看到那人是何模樣──

  袁不屈是好是壞與她不相干的,可是──若是他不能諒解這件事情,執意降罪所有人,那可要如何是好?她好怕事情不能圓滿解決。想必他已知道將軍府中發生的事了吧?可以想見李總管會將她說得如何不堪!那人──理應正在氣頭上吧?妻子逃跑是何等臉上無光的事!她能這麼貿然的跳到袁不屈面前將事情原委說明嗎?要是得不到諒解該怎麼解決這事?也許她該先觀察那人的人品再下決定會妥當些,是不?

  惶惶然的心,沒半點主意;反正,她是沒有退路了!加上她身上的盤纏幾乎用盡,此刻想回頭也回不了了!在不得已的情況下,她拿了將軍府內的一塊玉牌,是袁不屈放置在書房內的一塊授印。她不是打算用它來典當銀兩,也不打算作威作福;雖說錯嫁入袁家,到底她目前的身分是袁夫人沒錯,取了一塊玉牌不算偷竊行為,卻仍在她心中留下陰影。她取玉牌只為了在他日面對袁不屈時,有足以取信他的物品,可以印證她是入門他家的女子。不然,擺在新房中多的是價值連城的奇珍異寶,她可是絲毫未動。一路上的盤纏皆是她典當掉隨身首飾,方能成行。李玉湖的嫁妝貧乏得可憐,只有幾套中性衣服讓她可以扮男裝出門,這也再次證明了李昇明的小氣與吝嗇。十來盒嫁妝內絲毫找不到值錢的東西,卻獅子大開口的向將軍府要了黃金白銀伍仟兩這般天價!也難怪府中上下對李家大大不滿了。想必也因此,袁不屈對李玉湖產生更大的恨意──

  那麼,一旦將來她與玉湖互換回正常的軌道後,那個開朗活潑的女孩是否會受到無情的折磨?直到悲苦取代了她周身的光芒?然後含悲而終?不自覺心中升起罪惡感──杜冰雁抿緊了櫻唇,無論怎麼做,早注定了是二場悲劇,她居然還有精神來擔憂那個愛笑的少女將來會有的命運!那麼,她呢?她自己的將來又好到那兒去?唉──要到什麼時候她才能多想想自己?想幫助別人,卻又無能為力,不過是徒惹憂心而已。她已經自顧不暇了,如果此番前來無法使事情圓滿解決,後果將是無法想像的混亂──

  「呀!有人來迎接咱們了!」

  風予逢的笑聲喚回了杜冰雁的心思,她愕然的看著北方城門內奔馳出的三騎人馬。

  身穿黑襖,肩披鐵灰甲冑,胸前繫結十字甲,胸口上的圓形護盔在夕陽下閃閃發光;背後的大紅披風飛揚在黃沙中,坐姿威武,風範卓然。兩肩的披膊明顯可看出成鷹頭狀;是鷹軍的武士,人人讚揚的鷹軍!

  即使連對軍人向來沒有好感的她,也不得不承認這些軍士威武得讓人肅然起敬。

  那三騎人馬俐落的在他們面前勒馬,為首那男子有著一張愛笑的面孔,直對風予逢叫嚷著:

  「風老!您可來了!我還當您打算當遊俠行走江湖不再出現了呢!想必這次朝廷費了好大心力才找著您吧?眾兄弟可有福了!」

  「好說!好說!」風予逢拱手道:「有勞沙校尉大人出門迎接,風某受寵若驚!」

  回應他的是爽朗的大笑聲,果真是個愛笑的男子!

  「客氣,客氣!風老真是太客氣了!咱們共事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倒變得生疏起來,侷限在這繁文褥節當中客套!累死人了!要念些文縐縐的詞兒,找我爹去吧!他老正悶得慌哩!剛剛你們在十里外就有信鴿來報,算一算早該到了!想不到您老反而慢了腳程,看來真的是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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