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何妨錯到底 | 上頁 下頁


  單曉晨退開一步,雙手環腳的上下打量這名「新」妹妹。她會認錯人並不意外,因為某小雜誌刊登過一張大堆頭的相片,箭頭直指著單夜茴,稱之為單家小公主。

  沒錯,單夜茴的綽號叫「小公主」,但卻不代表她是單家正牌千金。不過從沒有人去說明其謬誤,甚至樂意去誤導。因為這麼一來,正牌千金的危險會轉移。種種有關綁架、勒索、傷害的事件,便會由替身來承受。連單夜茴也同意眾人這麼做,尤其以她執行得最徹底。

  單夜茴沒接過面紙,冷淡道:「怎麼來了?我不記得曾經請你來作客。」

  單晶晶微撅紅唇。

  「同樣是妹妹,待遇卻有差,不分乎。」

  「當然有差。共同生活十七年畢竟感情深厚。」單曉晨伸手勾住夜茴的肩膀,口氣十足得意洋洋。

  單晶晶直到此時才算正眼看向高挑的「姊妹」——一張極為清秀並且偏向中性的面孔,閔黑的眼瞳凝著漫不經心的笑意,似乎會看透人心似的。令人討厭!

  「你是誰?小我三個月出生的妹妹是嗎?」

  「我幹嘛告訴你。」

  「真沒教養。」

  「承讓。」懶得理會這些無聊事,她將手掌貼在對講機上方的感測器,不一會,對講機傳出電腦合成聲音:「歡迎回家,小姐,請進。」

  鐵門打開後,單曉晨進去前對夜茴道:「你自己處理,我沒意見。」

  既然夜茴樂於當她的替身,她豈能狠心拒絕?反正,她相信這種機會不會太多了。與其吩咐她別做,不如找別的方式讓她放棄。

  隨她去了。

  才走上臺階,立即有人為她拉開大門。不是管家阿伯,而是王秀佳——夜茴的生母,父親的小妾,並且可以料見是永見不得光的身分。

  隨著年歲增長,王秀佳在此處的身分日益尷尬與艱難。單豊琉當她是可有可無的閒人。要不是當年有莫君怡的親口應允,今日的她不知早被攆到哪個鄉下去自生自滅了。原本就不是頂美豔的長相,加上年華老去,誰還會多看她一眼?

  單家傭人成群,有管家打理一切,家務事容不得她拿雞毛充令箭的指揮。連傭人也不尊重她,做好自己的分內事後,額外的指使准是沒人理會的下場。

  因此在很久很久以前,王秀佳就知道,與其期盼單豊琉的善待,還不如好生服伺兩位小主子,下半生才能尋個依恃。一個早已不臨幸她的枕邊人根本不會扶正她的名分。以單家重門戶的勢利眼,哪願迎入一名「狐媚子」當少奶奶的?

  當她生下一名女兒後,她便絕望了。常常不理會女兒的哭鬧叫餓,由著傭人去打理。直到小少爺——莫靖遠有一日訓斥她的失職後,她才驚覺小少爺挺看重這個異母妹妹的。因此打夜茴懂事後,她不僅把女兒打扮得像曉晨——曉晨穿的、吃的、用的,每天編的髮型,無一不拷貝在夜茴身上。然後天天耳提面命女兒必須全力討好少爺與小姐,才會有富貴的日子可以過。

  習慣了住在單家的奢華生活,她無論如何也不肯回到自己乎凡的世界。為了維持這一切,她什麼都願做。

  「小姐,你怎麼自己拿書包?夜茴幹什麼去了!?」王秀佳連忙接過單曉晨的書包,怒氣上揚。

  「我讓她在大門口辦一點事。呂豔若的女兒找上門來了。」輕鬆一句堵回發火口。

  王秀佳心中一驚!這件事近來一直讓她寢食難安。小心翼翼的探問:「聽說老爺子有考慮讓孩子入戶籍哩。」

  「嗯。」女傭送來一杯熱牛奶,她端著往樓上走。

  「哎唷,誰知道是不是真正單家的種。可惜少爺人在美國,事情鬧成這樣真是丟臉哪。」王秀佳跟著走上去。

  「佳姨,我想小睡一下,讓我安靜兩個小時好嗎?」喝完牛奶,將杯子交給秀佳,她淺淺一笑。在得到王秀佳噤口的點頭後,將房門關上。

  趴在大床上,她決定好好睡上一覺,不花費半個腦細胞丟想無聊的事情。

  ***

  單曉晨——如她母親一般是典型的大家閨秀。

  兩次遠遠的打量,唐勁已能明白的感受到那種知書達禮的教養。若不是由莫君怡所出,單家還生不出這種出色的女兒呢。

  單家其他的子女,他見過好幾個;近來鬧得滿城風雨的單晶晶血緣與曉晨最近,但沒一個有她渾然天成的好教養。

  忍不住的,他會將六歲那年的記憶抓出來企圖與此刻腦中所思的人影做一個迭合。

  六歲那年,纖弱的君怡阿姨發現他在偷覷著她。他以為他看到了公主,一個美麗卻會隨時消失似的公主。高貴的公主沒有斥開他這個滾了一身泥土的小男孩,不僅替他擦去臉上的呢,還送了他一朵開得好美的蘭花。那時,倘知道自己遇見了真正的淑女名媛,不是以前父親工作那間公司老闆的女兒那麼兇悍、那麼鼻孔朝天、那麼珠光寶氣卻苛待員工,而是溫柔、典雅、威儀天生而不迫人——

  他從不懷疑君怡阿姨生下來的女兒必然與她相同的高貴,即使子女身上有一半單家的血統。

  單曉晨很美、很柔、很纖弱,即使面對有心機的人如單晶晶,也是客氣不失禮的。畢竟年輕,所以尚沒有威儀來遏止別人的得寸進尺。而善良的天性常會使得她吃了大虧而不在意。

  單晶晶與其母並不是問題。有疑問的,反倒是單夜茴——這一個不被總裁與靖遠放在「須防範」名單中的安全女子。

  直覺這玩意兒,雖來得全然沒根據,但他不會忽略心口湧上的警訊。才見上她一次,印象太過深刻,沒來由的讓他立即凝聚投射以銳利的眼光。投身於商場數年,能夠讓他戒備的事情並不多,甚至可以說是沒有,畢竟他鮮少曾遇見自己能力所未逮的棘手事;若有人(事)能讓他下意識升起高度警戒,久久松不下心神,那便表示此中大大有問題。

  是的,單夜茴給了他太多疑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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