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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番外:最糟糕的夜晚,最悲慘的誓言

  「向南,我……我愛你。」有點遲疑的開頭,然後是視死如歸的堅定,借著酒膽,終於順利將告白表達出來。

  「……謝謝。」向南頓了頓,輕聲道謝。這幾年來,每次聽到這句告白,向南的臉色都會非常複雜,卻是再也不像以往那樣,對那些以「愛」為名在他身邊糾纏的女性、以及因為說了「我愛你」而期盼他應該要有所回應的女性,露出類似於嘲諷的神色或口氣。

  這句被世人說爛了的「我愛你」,既然他也是造孽有份的敗壞者之一,自然沒有資格在聽到這句話時,再露出因為困擾與厭煩而起的嘲弄眼色。

  這或許可以稱之為……同是天涯淪落人……吧?每次聽到「我愛你」,向南都忍不住在心底這麼想著,然後擠壓出這輩子最大的耐心,努力讚美那位女性,讚美到她終於理解了他的委婉拒絕,以及平復了被拒絕的失落之後,他就能結束這一晚的約會,而尾聲的必備臺詞為……輕聲問一句:「需要我送妳回家嗎?」

  「不,不用了……我自己開車過來的,我可以自己回去……」成熟自主的女性常常會這麼回絕他。即使心裏無比難過到想要大醉一場,也仍然要以平靜的表相來撐住自己最後的尊嚴。

  當然,不排除有些人仍然不死心,企望再為自己想要的愛情多做一些努力,於是要求他送她回家;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創造許多偶遇的機會,

  以著「不當情人,可以當朋友」的藉口,隨時在他周遭出沒……幸好,眼前這位女士不屬於這一類,讓他輕鬆很多。

  於是,他將這位女性送到酒吧外的停車場,目送她驅車離開之後,才轉回酒吧裏,打算找酒保結賬。今晚的夜生活到此為止,回公寓對著計算機工作吧!

  他今晚不應該出來的。工作很忙固然是原因之一,再者,打電話約他出來的女士對他有著太多的好感,而這是他不打算接受的;既不打算接受,就應該儘量杜絕在公事以外有所接觸……但他卻腦袋發昏的被她一通電話就輕易約了出來,只因為那時的心情很差……然後,心情更加壞透,這個夜晚從頭到尾都非常糟糕。

  今晚是怎麼變得這麼糟的?啊,是了,開始是因為一篇來自八卦雜誌的報導。

  寫那篇報導的記者一定還身兼言情小說寫手的身分,不然不會把好好的一篇貴族生活花絮報導,寫成粉紅色的言情小說,而且還是最離譜最胡扯的那一種!把一大堆現實裏根本不存在的美好形容詞往王子齊與孫湉湉這對夫妻頭上大把大把胡亂灑去,什麼「俊男美女神仙眷屬」、「恩愛不相疑的模範夫妻」、「冰冷的現代社會裏,最溫暖的愛情見證」、「門當戶對裏的奇蹟」、「最昂貴的婚姻,最神話的愛情」……刺眼而催吐的字眼當然不止於此,但他已經反胃到幾乎將這三天來吃進肚子裏的食物給吐出來,不得不草草掃過那些可怕的字句,再也不虐待自己的眼……然而,更虐眼的是照片!

  結婚五年,同時連續五年被R國媒體譽為「完美家庭的最新詮釋」,然後自從生下第一個孩子之後,又莫名其妙被評選為「最理想父母」的代表,這一對算是結婚已久的男女,自然再也不是世人眼中的王子與公主,而是晉級到「老爸」、「老媽」的老人家行列裏了(即使那個「老爸」依然高居「最理想夢中情人」排行榜的榜首……嗤!)。

  太過漫長的婚姻會摧折掉曾經覺得美好的事物……包括「愛情」這種虛無縹緲、全然靠著感覺去想像的東西。

  王子與公主是很夢幻的名詞,但是結了婚之後,究竟是怎樣的光景,又豈是區區幾張登在雜誌上恩愛給全世界看的照片就可以概括呈現的?當然,他們這些自恃貴族身分的人是不會學影視明星賣弄全家福照片那樣,做出一片親親愛愛摟摟抱抱的姿態來證明他們的幸福。他們秀出來的公關照與皇室每年一月一日公開在報紙上向全國人民拜年的照片一樣乏善可陳……

  一個個像木樁似的,不管是坐著的還是站著的,都笑成相同弧度的呆板模樣。就算是夫妻,也絕不貼坐在一塊,中間至少相距有五公分的距離。

  王子齊與孫湉湉提供給雜誌刊登的相片,正是如此。男左女右,端坐在長沙發上,姿勢端正得簡直像在做國際禮儀教授。他們三歲的長子,小不隆咚的一個娃娃,正該是活潑無賴的年紀,卻是一本正經的表情,筆挺站在父親身邊,平靜的看著鏡頭——可以想見幾年後又是另一個高傲而目中無人的王子齊。而他們那六個月大的女兒,不過才剛學會坐而已,就已經喪失在公眾面前待在母親懷中撒嬌的權利,乖乖的坐在父母中間,也是挺挺地坐著,一雙小手交握在一塊,不像一般嬰兒那樣,總要抓著父母親的衣角來表達依賴……這個女娃兒,日後應該會長成另外一個孫湉湉吧!

  這倒是個不算差的結果……相較於如果她居然像王子齊的話。

  總之,就是這麼一張呆板無趣的全家福照,讓他心情差得要命!

  所以他失去理智的答應了一名對他有好感的女性的約會,且沒有意外的被告白,也再次傷害了一名對他說「我愛你」的女性的心。買醉不再是他心煩時的選擇。他的年紀已經老到足以明白所謂的藉酒澆愁是件多麼異想天開的事,所以在心情爛到無以復加的此刻,他的第一選擇是回家工作;如果不想工作的話,他還可以看書,那些待看的書報雜誌累積得夠多了,幾乎在書房堆成了一座山。

  雖然他現在從事的是投資理財方面的工作,但可沒有忘了自己學的是考古;而曾經的夢想是當一名專事品種改良的農夫,所以他大量訂閱了這兩方面的雜誌與書籍,充作閒暇時的消遣,並幻想著在五十歲以後,跑去挖古跡或者種田。

  再也沒有人像他這樣不務正業了吧?瞧瞧他現在從事的工作,既不是他的夢想,亦不是他的專業,人生混成他這樣,也算是落魄了吧?就算他其實賺了非常多的錢,是別人眼中事業有成的商場新貴,還是個「享譽國際」的知名人士,豐功偉業如:超級貴婦張華琳的神秘情人(過去式)

  曾經讓王子齊在商場上吃盡苦頭的對手(至今仍是唯一一個)、J國茶賢集團的執行總裁(今年二月約滿請辭)……

  他在R國有花名,在J國有商名,不管是哪一種名,都讓他感到厭煩,所以離開茶賢集團之後,他來到K國,倒也沒有什麼特殊原因,甚至不是因為母親定居在這裏……事實上,如果他想跟母親相安無事的過完這一生的話,最好保持安全距離。這個安全距離就是:一年見兩次面、每月通一次電話,如此,最是恰好。會來到這個國家,或許正是因為這裏不是R國或J國,不會有太多人認識他,而且又離這兩個國家最近,可以掌握最新訊息吧。畢竟他現在所有的投資標的都在這兩個國家,他有必須關注的理由……

  「……雯莉,我很喜歡妳,希望妳能給我一個追求妳的機會,好嗎?」

  雯莉?

  是……向雯莉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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