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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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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沈護」這個名字不斷被呼喚,守護靈的靈魂深處似乎有什麼在覺醒,並依戀的呼應著喚著這個名字的聲音;守護靈拚命想要控制自己的意識,卻被無止無盡的溫暖給催眠,怎麼也無法醒來…… 在意識終於完全陷入黑甜的那一刻,他似乎聽見自己靈魂深處發出了委委屈屈的泣聲,呼喚著一個陌生的名詞—— ——娘,娘—— 彷彿那是他唯一識得的字,唯一能理解的意思,也是唯一的渴盼。 一個嬰孩,從出生那一刻起,唯一記掛的依戀。 娘,母親,媽媽…… 如果姓名是父母給子女的第一個守護咒,那麼「母親」這個名詞,就是子女鐫刻在靈魂深處,永世也消除不去的第一個印記。 十月懷胎,性命相依,骨血相連,己身所從出,連至高天地法則也抹滅不去的烙印。 這是守護靈不了解的世界,也是守護靈抵抗不了的力量,除了投降,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怎麼辦。那種名為母愛的東西,不管他要不要、抗拒不抗拒,它就是將他包圍住了。 在濃烈而可怕的母愛裡,他無助的發現自己日漸被侵蝕——一如最初時他所預料的那樣,他正在被改變。 他會想哭,他會覺得委屈,他會想要被擁抱,他想要不斷的聽著那溫柔的聲音在他耳邊說話或唱歌;他不再害怕失去意識,對睡覺這樣鬆解的活動也變得喜歡。 他逐漸接受自己不叫守護靈,而叫沈護的事實。 他鬆懈了、耽於享樂了;他被這個自己所不了解的新世界給收服了。 真是,太可怕了!那種,叫做母愛的東西,就這樣輕而易舉的讓他束手就擒了。 困在手機裡、浸在蜜罐裡,這一千多年來從來沒有過得這樣舒坦安心的守護靈一邊嫌棄著,一邊自厭著,一邊享受著,然後,朝那溫暖的懷抱依偎得更緊密些。想要時時聽那溫柔的聲音帶著無盡的疼愛,一遍又一遍地喚他「護兒」。 如果這是銷魂蝕骨的迷魂瘴,那就讓他就此沉淪到魂飛魄散吧。 *** 葉知耘扶著沈如律緩緩在醫院裡散步,最後兩人來到十二樓的空中花園。 十二樓是特等病房區,一般病患與家屬不會上來,不過也並不阻止知道這裡有花園的人上來賞花。 身為醫生的家屬兼每年都會來健康檢查一次的常客,沈如律當然知道醫學中心有哪些不為眾人知的好去處。所以他一手拄著大黑傘,一手讓葉知耘扶著,也算在這幾天領著葉知耘把醫院給觀光遊覽了一遍。 在葉知耘的攙扶下,他在種滿一小片波斯菊的花台邊坐下。雖然現在眼睛看不見了,但聞著空氣中淡淡的花香與青草昧,也可以知道這片小花園有多麼生機勃勃,被照顧得非常好。 葉知耘站在沈如律的面前,看著他依然俊朗健康的臉,最後目光定在他那雙即使看著她,卻再也沒有半點神采的眼眸。輕聲地問: 「沈家老祖宗終於找到了她的孩子,那麼,接下來,應該就是離開人間了吧?」 沈如律沒有馬上回答,一連深吸了好幾口氣,將清新空氣浸滿全身感官,才回應她的問話。 「應該是吧。老祖宗以前就說過,她不能留在人間太久,那會對被她依附的身體造成傷害。如果不是我腦子裡長了腫瘤,當年她也是不敢近我身的,就怕傷害到我。妳知道的,就算老祖宗是個正統的鬼修,但只要跟陽間的人進行交流,就無法避免會吸收活人的陽氣,所以這十四年來,她幾乎都不理我,我只能根據自己的猜測去為她做一些事,或者帶她出來走走——」抬了抬手上的大黑傘。「只要是靈體狀態,被太陽一曬都會不舒服的,所以我常常把這支傘帶著,讓老祖宗可以透過我的眼來看這個千年後的世界。」 「……你有沒有想過,等老祖宗帶著她的孩子離開之後,你怎麼辦?她還有能力幫助你嗎?你會死嗎?你這幾天都在為你家老祖宗開心,卻對病情閉口不談,你是不是覺得你會死?也準備好了面對死亡?」她不肯順著他的意去談別的話題,那些怪力亂神的東西,此刻她半點也不感興趣。她今天就只想談這件事,所以她用最直白話來質問他,不容許他迴避。 雖然看不見她現在是什麼表情,但她牢握著他手掌的雙手卻冰冷得可怕;所以沈如律知道,她在害怕,她甚至已經快要撐不住情緒,似乎隨時都會崩潰得號啕大哭。 沈如律有一顆強壯的心臟,他認為自己這輩子絕對不可能有死於心臟病之虞,也沒有機會體驗心痛是什麼滋味……鐵齒的人,總是會遭到報應。瞧吧,此刻心口漫湧上一種痛意,且逐漸加重,這可不就是鐵齒的報應? 他深吸口氣,再深吸口氣,張開了嘴,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他知道她想聽什麼答案,但他沒有辦法給,所以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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