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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六


  她沒接下這話,等著他整理好心情,好好對她說一些她想知道的。

  沈如律背靠著床板,失去神彩的目光移向天花板,思索著該從哪裡開始說起好。然後,他開口了:「十八歲以前,我以為我會成為一個頂尖運動員。我家裡除了我之外,每一個都是學霸出身,讀書考第一簡直比吃飯還簡單,但我從小就不是那樣善於讀書的人。如果我拚命讀書的話,也是有機會考到第一名的;但看到別人不必太用功就能隨隨便便成為全校第一名,那時我就知道我的特長絕對不在讀書上面,費再多力氣也沒用。我是個識時務的人,我不會在沒用的事情上鑽牛角尖;沒有人引導我,但我自然而然就去尋找自己可以不用非常拚命努力,就能獲得成就感的東西。後來,我發現我的體力很好、我的視力很好,打球跑步都比別人強……反正在運動方面,我各項測試出來的指標都高出別人一大截。」

  「如果你沒生那場病,如今大概是個拿了一堆國際獎牌的知名運動員了吧?」她可以想像他當年意氣風發的樣子,一定很亮眼。

  他聳肩。「誰知道。但我認為那個可能性很大。」

  「覺得遺憾嗎?」

  「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人生的路本來就不可能一條筆直的路走到底,此路不通,換條走就是了。我雖不是最聰明的人,但幸好我還算樂觀積極。」

  「我喜歡你的樂觀積極,就這樣繼續保持下去。」她親了他手指一下當作獎勵。

  沈如律很想湊上前也給自己的嘴巴謀點福利,卻被一掌推開。只好接著道:「後來,我生病了,逐漸失去視力,最嚴重的時候,就像現在這樣,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眨了眨眼。「然後,在最絕望的時候,我發現,我是個很有福氣的人,因為我遇見了奇跡;然後,一下子,我的病情控制住了,我的視力慢慢恢復了,雖然沒有辦法恢復到可以當一個射箭運動員那樣犀利,但能夠再度看見一切,真的是祖宗保佑了嗯,我說的祖宗保佑,是真的,不是感歎詞。」

  「……啊?」葉知耘直到好幾秒之後,才明白他最後強調的那句話開玩笑。「你的意思是,發生在你身上的奇跡是來自祖宗顯靈,你被保佑了?」

  「是的,就是這樣。」他正經的點頭,沒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葉知耘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於是決定還是什麼都別說吧。

  「如果聽到這裡,你已經覺得很荒謬,那麼其它更荒謬的,你還想聽嗎?」

  「就算再荒謬,我也要聽。」她堅持。

  「好吧,我接著說。」沈如律自是依著她的。「我剛才說過,我不是個成績很好的人,如果我不比別人更拚命念書的話,那麼我的成績頂多就是在中游徘徊。可是你也知道,我們這種把成為運動員當生涯目標的人,每天上學花在操場上的時間,肯定比坐在教室裡的時間還多,根本不可能有多好的學科成績;可是,我居然考上了師大國文系。你覺得,這有可能嗎?」

  「不管可能不可能,你反正是考上了。」就算是作弊考上的,只要沒被抓到,就是本事。

  「你真是個護短的人。」身為一個被護短的人,當然愛極了她這個小缺點。

  「探病時間有限,你快點往下說!」她看了下時間,催促著,不給打情罵俏。

  「我之所以能考上國文系,是因為我那個老祖宗幫了我很大的忙,她在我腦子裡幫我作弊了;後來四年大學,我的成績很不錯,都得歸功於老祖宗的幫忙與鞭策,讓我從一個國文能力很抱歉的人,變成一個真的有能力當國文老師的……呃,體育老師。」

  「你說……在你的腦子裡,幫你?你那位老祖宗……住在你的身體裡?!」葉知耘低呼的問。

  「不是住在身體裡,而是在我腦子裡、在我那顆腫瘤裡。她用了修行得來的力量,包裹住了我那顆正在惡化的腫瘤,讓腫瘤變得像是不存在或者更精確一點的形容是,將腫瘤處理得像盲腸那樣安分,雖然存在,但一時無害。」

  「你那位老祖宗既然這樣厲害……為什麼不幫你把腫瘤處理掉?為什麼要住在那裡?她對你有什麼要求?」葉知耘直覺就問。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事情,就算真是祖宗保佑,也不可能如此越界。她認為,如果這一切是真的,沈如律一定是得付出些什麼的。

  「老祖宗沒有能力幫我處理掉腫瘤,她修的是鬼道,不是仙道;再加上天地自有法則,陰陽不能互相干涉,能幫我到這種程度已經是非常違規、非常盡力了。」說到這裡,沈如律終於說出他的擔憂:「你一定想問,為什麼老祖宗突然就收回了她對我的幫助,讓我發病對吧?」

  「是的,我想知道為什麼。但是,我更想知道,在腦子裡容納你的老祖宗居住,對你的身體真的沒有影響嗎?還有,你得付出什麼代價?你還是先跟我說說這個吧。」

  沈如律頓了頓,為著葉知耘的聰明以及擅抓重點而驚訝,低喃道:「你聰明得超乎我想像,如果以後我藏了私房錢,一定瞞不過你。」

  「沈如律,說重點!」打了他手一下。

  「好吧,你別急,我都會說的。」他安撫她。「我是真的沒事。這十四年來,我必須做的,不過是盡可能的做善事,去幫助許多人,以行善積德來抵消體內必然會產生的一些陰氣。當然,我的老祖宗也深怕自己待在我腦子裡會傷害到我,所以盡可能的不跟我交流,絕不跟我說話。因為每一次的交流,都會損耗我的陽氣,會讓我生病。」

  「所以,你幫助了那麼多人、救了許多人——包括我,都是不得不為之嗎?」葉知耘看著他道。

  沈如律想了想,搖頭。

  「這我倒沒有深想,畢竟都已經成為習慣去做的事,沒有不耐煩,也沒有被強迫的感覺,更不會覺得自己很偉大,就跟吃飯睡覺上班一樣,都是日常必做的事,並不覺得自己是在行善了。不過,能救你,我很高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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