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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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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她七歲那年,冰霜已成了她性格中無法根除的本色,也之所以,她有了個新名字,叫葉盼融。取這名字的人,一番苦心不必言傳自見分明,只可惜,唯一能令她冰霜融化的人,永永遠遠只有那麼一個,不會再多,亦不會再少;除他以外,世人於她皆無視。 冰葉俠女,獨來獨往,不親難近,將是她終生掛在周身的招牌,永不為人而融化。 掬起水潑向臉與頸,擁有一張麗顏,卻從不曾珍視過。甭說沒讓胭脂水粉關照過,原本天生雪嫩的肌膚,也在今年初秋追緝荒漠雙霸天,而在沙漠蟄伏了半個月,曬傷了自己,至今步入嚴冬,仍未痊癒;再加上簡便的髮髻,以及便於行走的布衣粗服,無法呈現太多婀娜。男與女的分際,在她而言並無太大的差異,猶如擁有得天獨厚的容顏,亦不曾稍加珍惜一般。 實在是天寒地凍啊!剛才以樹枝戳開冰塊,得以掬溪水洗臉,這會兒又凝結上了新冰,將溪水密封於冰底。她抹開冰上的霜氣,在如鏡般的冰面上看到自己的面孔,也看到前些日子的新傷——一條由下巴劃到左頸,直延伸到左肩骨上的匕痕,忍不住冷冷泛出抹笑。 畢生少見的幾回軟心腸,居然都招致自己於險地。那個落難的少女,居然就是她追蹤已久的「千面妖姬」奉豔徠;更奇特的是,奉豔徠不忙著先致她於死地,反而一心想毀去她的容貌。對女人而言,消滅比自己出色的容顏,會比除去對自己有威脅的生命重要嗎? 也幸好是那樣,讓她得以取下她的首級,結束她邪惡的一生。多少寶貴的少女生命喪失在她為了保有青春的手段中,這種妖婦,即使沒賞銀,仍是要誅滅的。 容貌向來不是她在意的事,但師父見了,怕不又要唸上一回。 想到這兒,冰面裡映出了一張真摯的笑顏,不來半絲寒意。 向北而去,愈見冰天凍地,但她溫暖的歸依卻也正是在北方,她要回家過年。家啊!對她這孤女而言,是何其珍貴的擁有,即使「家」只代表了兩個人共聚的地方——她與師父一年才見上一次的地方。 思及此,便不再對著溪水冥想,戴上紗帽,飛躍上她的黑馬,奔馳在雪地枯林間,化為疾風一般的黑影。 *** 「意境居」就是葉盼融心目中的「家」,而意境居的主人,也正是葉盼融今生唯一認定的親人——白煦。 冬天乍臨之前,白煦便已回到意境居。這個只有他們師徒知曉的荒村居處,不見些許人煙,也難怪得以遺世獨立這般久遠,近十年來皆無人知曉。 也十年了!清幽絕妙的琴聲乍止,坐在門廊前,石桌旁的白衣男子些微吁歎了起來,俊逸爾雅、不沾世俗污穢的面龐因回憶而失神。 十年啊!十歲的小女孩,已成為十七歲的明豔少女;而他曾是個十七歲離家的少年,如今也十年未歸了。添上了風霜,洗去了年少輕狂。 世情是多麼奇妙的東西呀!似乎衝動地離家,就是為了要救那位火災倖存者的小命。當年倘若他沒有路過,沒有因為好奇而硬是擠入人群中——他是這般厭惡過多嘈雜與人群的人;能有那麼一次的衝動,是多麼不可思議的事。也注定了他必會衝入火場內,救出尚未被燒傷,但早已嗆昏的小女孩。 打聽了左鄰右舍,才知道這個問題叢生的家庭會走至這步田地,不是沒有徵兆的。善妒而膝下只有一女的妻子,加上風流的丈夫與因孕而得以入門的妾,悲劇就發生在妾產下男嬰那一夜。那長妻,縰火燒了一切,也執意要與所有人同歸於盡,連自己的女兒也毫不憐惜。 這對當年只有十七歲的他而言,是不可思議的!尤其妻妾成群何處不見?他心生警剔於他所救的小女孩,也許也有其母執拗且玉石俱焚的性格,因此他教育得很小心。在那之前,他花了好大的心力,才讓一個不言不語、沒有表情的小女孩回復正常,但卻無法讓他得回七歲女孩應有的童稚與天真無邪。 不算成功吧!畢竟當年他自己就是個半大不小的少年而已,居然就扛下了教養的責任。然而他並不是個很好的師父,因為,他總是給自己太多自由,沒有付出太多的愛去治癒小女孩心中的創痛。所以啊!今兒個江湖上才會有一個嫉惡如仇的冰葉俠女呀! 是成功?是失敗?近來,他已不大敢去定論了。 他們師徒一向極少有機會共同生活,尤其在她十五歲及笄之後,又要求了闖蕩江湖,並且唯一的要求是每年過年回到「意境居」相聚;那時他才真正地認知了事實——他的小孤女長大了。 她拎著小布包袱上路,由受人存心輕薄到漸漸打出名號。他跟在她身後半年才真正安心,任她去單飛;他也南下遊歷了名山勝川,如今,又過了幾回寒暑啊! 兩個月前參加「試劍山莊」少莊主的婚宴,知曉了少夫人乃是個十七歲花一般的女子,他才又一次遲來地發現,他的小愛徒也十七歲了,是該找婆家的年紀了。 直到她有了屬於自己的家,他的責任才算完結吧!他也有自己必須要解決的事啊!懸宕了十年,家書一封催急過一封,但他總無法在葉盼融未有歸宿前,置她於不顧。那個看似堅強獨立的小孤女,也有屬於她不堪一擊的脆弱,而他是她的師父——唯一的親人。 迅疾而近的馬蹄聲令他凝神傾聽了會,在十里外,那種奔馳的速度,大抵就只有他的小徒弟了吧! 唉!聽說她又受傷了,這回要命地傷到了臉。女孩子的臉那般重要,偏她不珍惜。他起身步入屋內,雪白的衣袍在行走間飄逸如風起。 將珍貴的藥材準備齊全,門外已傳來葉盼融的呼聲,那令人想念的低嗓音:「師父!」 溫暖真摯的笑意在轉身面對愛徒時展現。他有一個冰冷天生的女徒;而他的冰冷徒弟最眷戀的卻是他溫暖的笑容,那令她有「回家」的感覺。 她站在門口,取下了黑紗帽,腳步卻已躊躇了,與她激昂的明眸不符合。她強烈渴望他的懷抱,但生性地與人疏離又令她動作不得。一直是這樣的,即使面對著全天下唯一令她信任的人。 白煦那有不明白的!大步走上前,仔細打量著更加美麗,卻不甚珍惜以致傷痕斑斑的面容一會,便溫柔地樓她入懷,任她吸取他的溫暖與關懷,拍著她的背,低語道:「怎麼瘦了?又不愛惜自己,對吧?」 他邊將她摟入屋內,伸手以袍袖一揮,雕花門板自動關上,不讓北風再灌入燒著炭火的屋內。 他是個武功絕頂高手的事,全天下除了他師父與葉盼融以外,怕是不會有第三者知曉了;加上他向來不逞強、不炫耀、生性淡泊,於是天下人便道白煦只是名才高八斗的文狀元罷了,他向來含笑而不辯解。 「來,讓為師治療妳的傷。」他扶她坐在炕上,吩咐她洗淨傷口,便轉身調配他的各種藥材了。 葉盼融拿濕手巾洗臉,也解開衣釦,露出左邊大半雪白的肩膀。白煦調好了藥,看了倒是一怔,他沒想到傷口那般深長。 「躺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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