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行行出狀元 | 上頁 下頁 |
七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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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為了證明此次科考的公正性,並不因為想起用年輕人而一律只錄取 三十五歲以下士子為進士,而無視才學。三日遊街完畢,進士們進宮謝恩,於選德殿陛見時,皇帝當眾考較了位列一甲三人的才學,共出了時務策五道,分別是:政要、求賢、維新、敦本、制夷。要他們當場選題作答,不拘是五策皆答,或者只選一二精論。總之,考的就是學識口才與思捷機敏,這可不僅僅是有才學就行了。 能位列一甲的進士,才學與談吐自然是頂尖的,只是懾于皇帝威嚴,任誰在此巨大壓力下都得失常;所以誰也不敢托大,榜眼與探花各選了兩個題目,皇帝賜與筆墨,允許他們用半個時辰擬稿,之後再答題。皇帝接著又道:「白狀元乃今科進士裡年紀最幼、卻獲得最優異名次之人。為了向天下人證明朕欽點的狀元並非浪得虛名,也無須給你半個時辰了,你直接答題即可。」說罷,指著沒有人選的「制夷」題目,隨意道:「剩這個題目了,你現在就作答吧。」 此話一出,整個選德殿裡的人都為之錯愕,一時顧不得儀態,皆低聲交頭接耳起來;幾個禮部官員甚至想要起身為狀元說項,但還沒有動作,便被天盛帝掃來的目光制止,當下不敢動作,只能在心中暗自為白雲著急。 「臣遵旨。」沒有臉色大變,沒有汗如雨下,沒有驚慌失措……當然,也沒有一般少年得志之人會有的不知天高地厚。 新科狀元白雲,在皇帝的允許下,抬頭直視聖顏,看著皇帝答題。在這樣巨大壓力下,她仍然一臉平靜,沒有被皇帝的威壓給震懾到結巴昏厥、思緒混亂。 就見她只是略一沉吟,也沒多耽擱,便開口說了起來。 口條流暢,語調舒緩,用典精妙,論證嚴謹,將大雍帝國四方邊患都說了個遍——起源與興衰、進犯中原的週期、外族各部族之間的恩怨與勢力消長等等;更說了如何利用這些來攪亂他們,讓外族自行崩潰……用了一刻鐘的時間,答完這個題目。時間不長不短,論點精要獨特,重要的是充滿了可行性,令人耳目一新。 直到她答完了,整個選德殿的人都感覺意猶未盡,還想聽更多,忍不住交頭接耳地討論著白雲對制夷所提出的方案之可行性。要不是皇帝還在上頭坐鎮著,禮部尚書都想跑上前拉著白雲好好長談三天三夜了。 顯然,皇帝也是這樣認為的。 就見天盛帝原本嚴肅非常的面孔柔和了些許,原本平靜得有些冷冽的目光,像點燃了兩把火炬似的,變得無比熱烈,怎麼也掩不住,當場就著制夷這個話題,君臣奏對起來。一問一答,皆無浮誇虛言,務實且充滿開創性。 這白雲何止一點不像個十七歲的孩子,她更像是個經年研究外族的謀士,既瞭解外族,又能從中找出無數個對付他們的方法;而那些方法似乎還相當可行。 天盛帝龍心大悅,一時失態,竟全然不顧一旁榜眼探花還等著他考較,就當人家不存在……不,簡直是當滿殿的官員與進士們不存在。 身後正振筆疾書、記著他言行舉止的起居舍人與起居郎,也無法教天盛帝壓抑住欣喜若狂的心情。他拉著白雲,就北蠻這個目前的心腹大患做深入的討論;這一討論下來,簡直欲罷不能。天盛帝心中滿是撿到寶的喜悅,早就將白雲是女性這件事給忘到九霄雲外,更忘了早先接見這些進士時,打定主意要為難白雲,讓她在所有進士面前出醜的事。 因為賀元請求不能砍她的頭,那麼,也就只能讓她名聲受損,來讓天盛帝胸口憋著的那口氣好過些許。再說,讓她才名有瑕也是為她好,這樣日後隨便將她打發到哪個荒涼的地段去當官,一輩子就戳在那裡待到致仕別回京來,也就不用擔心身分被揭發了不是? 為了不在歷史上留下一筆荒唐的記錄,讓自己一生英名盡毀,天盛帝不得不成為賀元的同黨,一同隱瞞起白雲的真實性別。但終究是意難平,才會有今天這一出。 誰會料到,那樣不愉快的開頭,會有這樣欣喜若狂的結果? 天盛帝熱切地看著白雲,如獲至寶,歡喜異常。直到此時,他心中才真正湧起「天下英雄,盡入吾彀中矣」的感受。 對天盛帝而言,白雲本來只是賀元的附庸,就算當了狀元,她的生死,仍然不值一提。讓她活著,只不過是因為賀元想她活著,於是向來寬縱著表弟的天盛帝,思考權衡了幾日之後,同意讓她活著——當然,太上皇的力保也是天盛帝必須慎重以待的原因。在太上皇眼中,白雲根本是他球場上的最佳搭檔,有她在,他踢起球來,簡直有如神助,看誰還敢說他踢得一腳臭球!所以,萬萬不許白雲為了一點點「小事」就被押去砍頭或流放。太上皇還等著她踢球呢。 所以,白雲可以活著,但她得當一輩子的男人,以維護天盛帝的名聲。 但現在,白雲已經不是任何人的附庸了,她就是她,無須庸從於任何人。她以令人驚黯的才能證明了自己,重要的是那才能正是天盛帝未來三十年的帝國事業所迫切需要的。他就是需要這樣的能吏,所以,白雲必須當男人,當了男人才能當官,當官才能為他所用,而他再創盛世的偉願,將不會再是空談。 至於賀元曾經說過的——白雲是他未來媳婦兒——這種事,天盛帝表示他管不著,家務小事就讓賀元自己去處理吧。至於怎麼處理他不管,總之不能把白雲是女性的消息洩露出去就行了。 賀元給天盛帝制造了個大麻煩,如今,天盛帝也不客氣地丟了個大麻煩回去。禮尚往來,正該如此,天盛帝感到很滿意,壘在胸口數日的鬱悶,一下子全煙消雲散了,真好。 於是,選德殿上的一場暢快淋漓的君臣奏對,讓新科狀元白雲聲名鵲起,也讓她在仕途上有了極高的起點,似乎預告了她未來順遂一生的官運。 「……所以說,你算是所願得償了?」悶悶地問著。 「也不算吧。」白雲其實有點苦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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