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行行出狀元 | 上頁 下頁
五一


  「可不是!那位努力在貴婦圈宣揚自己賢名的平妻,可一直癡癡等著陳夫人亡故的消息傳來,自己好占上正妻名頭呢。」

  「哼,怕是等到她死了,陳夫人還長命百歲呢。」

  永嘉公主呵呵低笑,道:「我聽柯銘說,十年前他去無歸山探視阿陳時,阿陳心存死志,骨瘦如柴,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可前一陣子,阿陳隨定恒她們回京,他去見了阿陳,直呼判若兩人。如今的阿陳精氣神極好,一點也看不出是個四十歲的婦人,說得我都心動了,今兒個定要好好看看,也正好問問她是怎麼養生的。」

  永嘉公主心情極好,也就樂意跟貼身嬤嬤多說一些閒話,心中還想著那個能讓自家二兒子那樣重視的朋友,改日定要招來一見,定也是個趣人吧?

  不過,永嘉公主怎麼也沒有想到,前一刻還親親熱熱玩鬧在一塊兒的兩人,待她在下一刻再見著時,竟是兩人面色不豫,各自扭頭而去的場面。

  這是……吵架啦?

  永嘉公主驚得張大嘴巴,都忘了拿扇子掩嘴,就呆呆地坐在馬車裡,看著自家二兒子與那名鄉下書生一南一北地離開,誰也沒有回頭,臉上各自忿忿。

  這世界變化得真快,讓人完全反應不過來。

  在一天之內,在一刻鐘之內,永嘉公主非常榮幸地看到了兒子跳脫歡快的模樣,以及,像個小孩子吵架完賭氣走人的模樣。

  她之前花了二十年都沒見過兒子有這樣明顯外露的情緒表現,而今,前後不到一刻鐘的時間裡,她都見著了……

  「那個書生……可真是非得見見不可了。」好久都沒能從震驚裡回神的永嘉公主喃喃道。

  是的,吵架了。

  在白雲與賀元完全沒有料想到的情況下,他們起口角了,吵架了,互不理會了,各自閃人了——

  白雲沒記起自己是怎麼回到家的,反正,等她回神時,發現自己正蹲在自家灶下燒火煮飯。

  她……不會是一路從鎮寧庵走回城北的吧?那麼遠的距離,就算用跑的也得跑到天黑去。可現在窗外日影西斜,不過是酉初時分,而灶上已經煮好了一鍋肉湯、兩樣青菜,現在正悶著大米飯,而一邊的小火爐裡還熬著娘親要喝的藥汁,可見她回來有好一會兒了——甚至可能還跟娘親聊了一會,但她卻怎麼也想不起來自己先前說了些什麼。

  真是糟糕……

  只是小小口角,竟就讓她心亂至此。

  白雲得承認,她這一輩子(雖然至今算來不過十七年)從不曾這樣失態過;而她甚至曾經很自傲地認為,永遠不會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她失去冷靜,做出不理智的行為……

  可現在,蹲在灶下,雖然不知道自己臉上有沒有不小心抹上灶灰,卻覺得有種灰頭土臉的晦氣感覺。

  「那個笨蛋賀元到底在氣什麼啊。」莫名其妙的傢伙,連帶害得她也像個笨蛋一樣跟他吵上了,還一臉「你不先道歉,我就永遠不理你」的表情各自扭頭走人。真是……太幼稚了。

  「小雲,你在跟誰說話嗎?」像是聽到了廚房的動靜,白母撐著一根拐棍緩緩走到廚房門口,半倚著門框問著。

  「哎,阿娘,您怎麼起身了?快回榻上躺好,別跌跤了。」白雲連忙丟下手裡的燒火棍,上前扶住娘親。

  「成天躺著,身子都躺僵了,還不如下床活動活動。」

  「那您在凳子上坐會。等晚上梳洗完,我幫您按按身子松泛一下。」

  「不用了,我自個兒能下地走走,好過你每晚搓搓按按的。有那個時間,你還是多讀點書吧。」坐在廚房桌邊的凳子上,白母歎氣。「看著你三天兩頭往外跑,又是男裝打扮。你不明白,這裡是京城,不是小歸村,你一個十七歲的小姑娘,正是該待在家裡學繡花裁衣,等著媒婆上門說親的年紀——不過啊,我現在已經不敢想了。只願你少往外跑幾趟,就算在家準備應考,日後陪著你被殺頭,也認了。」

  自從白母身體一下子垮掉之後,什麼事都盡往灰暗的方面想,每日憂思著自己亡故之後,女兒該怎麼辦?發現自己一點辦法也沒有之後,心情更加晦澀悲哀了。她從不怨歎自己命苦,身為一個奴婢,小命捏在主家手上,日子過得是好是壞,都得認。她是個溫順認分的人,受了再多的苦,也沒恨天怨地咒蒼天不公。

  一個奴婢自是應該認命,但一個娘親,卻永遠放不下她的孩子;尤其在知道自家孩子隨時會失去一條命時,更是日日夜夜寢食難安。

  自己命苦沒關係,但孩子命苦可不行。不過,她又能怎麼辦呢?

  兩個孩子如今的處境都這樣危險……

  「阿娘,您又說這種話了。我不會被殺頭,也不會讓昭勇侯被殺頭。我們都會過得好好的——」

  「小雲,你別是去見了他吧?」白母一時大驚失色,失聲問。

  「我又不是笨蛋,何況我也不圖他什麼,幹嘛去找他?」白雲看了眼灶火,確定不必再添柴進去,便走到娘親身邊拍撫她的背,並倒了杯溫水給她喝。「我今天去鎮寧庵觀禮。您也知道今日是定恒師太正式接下鎮甯庵住持的日子,同時也是陳夫人監禁期滿的好日子,場面可熱鬧了,來了好多貴人,其中就有昭勇侯。我這次近看了他,看得可仔細了,不像上回只能遠遠看上一眼,沒留下印象。」

  「他……看起來怎樣?」雖然百般忍耐,卻終是問出口。

  「還不錯。畢竟是個有實權的將軍,看起來真是威武極了。」白雲當然是報喜不報憂。對於趙思隱在京城的尷尬處境,就不用讓娘親知道了。這種事,她們也幫不上忙,說了只徒增煩惱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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