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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三


  帶領自家蹴鞠隊毫不留情大敗皇家蹴鞠隊之後,賀元臉上卻沒有特別得意的神色,讓頭球領著所有球員去京城最貴最好的「萬味樓」吃上一頓慶祝,而他則在洗去一身塵土與大汗後,整裝完畢,跨馬揚鞭,直奔城北而去。

  駿馬在官道上疾行如風,不過兩刻鐘的時間,就來到北城門最為聞名的「登高樓」;俐落地跳下馬,將韁繩丟給身後追上來的護衛,快步走入登高樓,經過大門口笑得殷勤的迎賓侍應時,隨手甩了一顆銀錁子,問:「明宣侯府世子在哪一間?」

  「賀二爺安好,世子爺在『蘭室』。」侍應半刻不敢耽擱,一句廢話也不敢有,回答得簡單明瞭。才說完,眼一花,賀二爺挺拔的背影早就從樓梯間消失不見,只隱隱聽到三樓某間靜室的門開了又關上的聲音。

  「蘭室」裡擺著十來盆開得正好的珍品蘭花,空氣裡淡淡的花香似有若無,只能靜靜品味,若有一丁點喧囂,香味就感應不到了。

  「砰!」當這聲略大的關門聲打破了室內的寧靜後,柯銘便知道今日的安靜到此為止,睜開眼,看到一臉不豫之色的賀元正端坐在桌幾對面,直直瞪著他看。

  柯銘輕笑出聲,問道:「莫非我得到的消息是錯的?今日鎮國公府蹴鞠隊並沒有大勝皇家蹴鞠?」

  「自是勝了。」

  「那你為何沒個笑模樣?」

  賀元立即將唇角兩側扯得高高的,回以一個假笑,證明本公子有笑了。

  柯銘笑著搖頭。

  「阿元……喔,不對,我總是忘了該叫你端方,你已經二十歲,有字了。」

  賀元擺擺手。

  「自家人想怎麼叫都成。端方這個字給外人叫就好,你還是叫阿元吧。」

  「好吧;阿元,你心情為何不好?能打敗高手雲集的皇家隊,這可是很了不起的成就啊。」

  「這種事,高興一下即可,不必一直放心上。」賀元現在一點也不想談蹴鞠。

  「唷,真難得聽你說這樣的話。」蹴鞠一直就是京城貴公子們共同沉迷的運動,有時因為一場輸贏而反目大打出手的情況也不少見。賀元身為一個蹴鞠高手,又如此自豪於自己的球技,難得攻克強隊如皇家隊,怎麼不歡喜上一整天?

  而今沒個歡喜樣也就算了,居然還一臉不高興,真奇了。

  「比賽完了就不用再提了。」賀元擺擺手,問道:「被流放到無歸山慎嚴庵那些尼姑在兩日前就回到鎮寧庵了,連同你姨母,以及另外兩名婦人都一同回來了,可白雲那小子怎麼沒一同前來?上封信裡他明明說會跟著尼姑們一起上路,好彼此照應。結果小廝今日回報我,白雲根本沒在那堆人裡!」手掌帶著點火氣地拍在桌幾上,低罵道:「他一個上京趕考的人,怎麼還如此不著調,任憑跳脫性子行事,從來不管輕重緩急!別的舉子,哪個不是戰戰兢兢地早早進京備考,恨不得不吃不睡,把所有聖賢書都給吃下肚子裡去。就他!他這樣一個渾人,對科考沒上心過,偏偏就是一路過關斬將,居然給他混到了個舉人身分……我都要懷疑我朝的科考試題到底有多簡單!還有,那些

  閱卷官員是不是一邊打盹一邊改卷子,才將白雲這小子給漏了過去。」

  「阿元,你這樣說就刻薄了。你自己也知道白雲這十年來所讀的書,可不比其他舉子少——那些書,大多是你讓人從國子監裡謄抄出來的。」柯銘笑橫賀元一眼。年年讓人送一堆書去小歸村,比他還勤快上心,而索求的回報不過是那每三個月一封的吵架信。也不知道賀元怎麼就養成了這樣奇特的癖好。

  賀元哼聲連連:「那些在國子監讀書的監生也不見得能得中進士,更何況他一個沒有大儒授課解惑的山野村夫,還敢有什麼想望!這回省試,天下最頂尖的士子齊聚競試,他的好運可是到頭了。」

  「我聽永定縣的莊頭說白雲可真是個天生的讀書苗子,平常也不見他用功刻苦,可每次應考後,榜單上一定有他的名字。」柯銘不理會賀元的口不對心。他可還記得有一回趙玥順著賀元的話罵了白雲幾句難聽的,就被賀元暗中整了幾回,更是連著好幾個月不冷不熱地晾著,至今趙玥還弄不清楚那時到底哪兒惹到這位賀法規爺了。

  賀元就是不樂意聽到白雲的好話,說道:「考秀才時,他不是案首;考舉人時,他不是解元也罷了,連前五名的經魁也不是,那靠後的名次,實在難看得緊,都可以去跟孫山結拜做兄弟了。這樣的成績,卻硬要說他是什麼讀書苗子,我都替他害臊。」

  「阿元,一個沒有名師指導的孩兒,一個沒上過一天學堂的孩兒,能一路考上來,實在是了不起了。別說永定縣近百年來沒出過一個舉人,就是整個常州也沒出過幾個舉人,那是個貧脊而缺少教化的地方,不若江南那樣富庶且文風鼎盛,連個路邊小販都能隨口吟幾句押韻的打油詩。能出一個白雲這樣的人,實在是了不起了。」

  「他命好,出生在常州那樣的地方,全是歪瓜劣棗,對比得他像個神童。假若他是出生在京城、在江南,怕也就只能當個賣弄幾句打油詩的販夫走卒了。」

  「阿元,你總是在口舌上半點不饒他,卻比誰都護著他。」

  「誰護著他了?」賀元可半點不覺得。問道:「說說吧,那白雲是怎麼回事?怎麼不在鎮寧庵?」

  「我問過姨母,她老人家說白雲過了外城門後,就告辭了眾人,駕著驢車將他娘親送到醫館去了。說是會在醫館附近租個屋子,一邊照顧娘親,一邊備考。」

  砰!

  賀元重重槌了桌幾一記,怒道:「他這是在做什麼?他有沒有搞清楚他現在最重要的是專心備考,而不是任性胡為一通!我上封信就告訴他,我會幫他娘親找來最好的大夫,進京之後一切有我,他竟是把我的話都當成耳邊風!他一個外地人,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能自個兒找到什麼良醫?!」

  「阿元,你比我瞭解白雲。一般如他這樣出身貧寒、又有你我這樣朋友的看重,要是別人早就順勢攀附上來,既得了實惠,又不算麻煩到我們,還能讓雙方友情更為進益。可白雲從來就是難以預料的,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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