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別讓相思染上身 | 上頁 下頁
三十七


  房令璽微笑,熾熱的眼光未曾稍移她秀致的面孔。

  「那是一部分。再者,我對她們沒感覺。最後,她們沒一個說得出我二十歲以前的故事,她們從八卦雜誌上的版本去延伸,直說我是為美人棄江山,她們對不起我——也是,是很對不起我,居然騙我。」

  忍住笑,不想順遂了他逗笑她的意圖。可是他早從她眼中看出笑意,她是很容易取悅的,他就是知道。雖然是沒來由的篤定,但他隱約知道如何讓她破涕為笑的方式,她的張牙舞爪其實是虛張聲勢,保持不久,因為她本質上就是一個溫柔心軟的人。

  記憶可以消失,但是曾經深深愛過、瞭解過、擁抱過所產生的熟稔與習慣是磨滅不去的。他覺得她的身形非常嵌合他的胸膛;他覺得她的笑與嗔怒都非常可人,其他女人的喜怒哀樂都動搖不了他心一丁點,但只她朱月幽,就是能不斷撞擊進他心坎最柔軟處,教他心動得不能自己。

  她是他的!真真正正屬於他的女人,手握他遺失的記憶、過往,又來到他的新生命之中,將他的人生綴補出圓滿,她怎麼以為自己還能全身而退呢?如果她真的瞭解他性情的話。

  「月幽,與其說我厭惡腦中一片空白的感覺,倒不如說其實我在等一個人——等一個我愛的、卻不小心被我遺忘的女子。」

  「你——」她聲音瘖啞:「你怎麼知道你——愛著某個人呢?」

  他凝視著她,不讓她遁逃開他火熱情感的追獵:「因為我發現其實我非常討厭小孩,也非常排斥與任何人有肢體上的接觸。也許我的過去令我養成這種習性,那麼,沒道理我會這麼愛歡歡,也願意與一名女性生下孩子。所以我推斷,我一定是很愛歡歡的母親。你說,是嗎?」

  她的臉又燒起來,根本不敢作答。

  「沒有家人來認我,讓我推測自己恐怕是孤兒的身分。」他觀察她的表情,見她沒其他的異議,苦笑道:「原來我還真能未卜先知。」

  朱月幽唇瓣蠕動了下,斟酌了半晌,道:「我們兩個——很早就同樣失去雙親了。」

  他緊擁住她,像是互相取暖慰藉。閉上眼,哽聲輕問一句:「如果你深刻體認過失去的痛,那你為何還要放手?為什麼不願意像我一樣追求?我們的生命裡擁有的已經這麼地少了呀!」

  回擁著他,只能怔怔地無言。他的難過輻射進她心坎裡,現在的他與當年那個向她求婚的他,竟說出相似的話啊——

  這人,依然是蘇驥瑭呀!就算他已是另一種新身分——

  ***

  她說她必須想一想,像逃難似的,就這樣從他懷中逃開。

  一天、兩天——沒意識到年節悄悄來臨,只想躲著他。直到一遍歡歡打來的電話,她才驚覺整個長長的年假裡,歡歡要跟爺爺父親一同去溫哥華度假。

  「阿姨——我們現在在機場,我好想你喔!很想很想的,可是爸爸說你忙,才會一直沒有來看我,嗯,我想阿姨不是故意的。那,等我們過年回來,我可不可以去找你呢?我我——那個,爸爸說我可以叫你媽媽耶,可不可以呢?阿姨,我很希望你當我的螞咪喔——啊!要上飛機了,新年快樂!再見——嘟」

  電話留言一遍又一遍地聽著,懊惱不已自己竟然沒接到這通電話!只因不想被房令璽找到,她總是往外跑,沒目的地走在大街上,陪著採辦年貨的人潮擁擠一氣,就是不敢回家。

  她需要想一想,需要很多很多的時間去想,誰都不要來逼她做出什麼決定!但是她忘了農曆年轉眼已經到來,歡歡的電話留言教她整顆心都揪疼了——

  不只是歡歡叫了聲「媽媽」、不只是歡歡要離開她這麼久——而是更多更多的傷心寂寞漫湧而來——怎麼,又是過年了呢?這種理所當然要闔家團圓的日子——她多怕這種日子呀——怕在這種日子裡望見自個赤裸裸的孤獨,卻完全沒有能力去改善這絕望的處境——

  她不堅強,也從來不想一個人呀!

  伸手再按一次重播鍵——

  「——我很希望你當我的媽咪喔——」

  我是你的媽媽呀,歡歡,她流下淚水,整個人蜷縮在角落,不知道該怎麼對自己的心交代,因為她此刻還是一個人。

  房令璽已經知道她的身分,也表達他的感情,更是對她勢在必得。現下的逃脫也不過是一時的,要是真的放開她,他就不是房令璽了;因為他擁有的、能在意的東西已太少,所以一點點也不肯放,全要牢牢抓住。

  對親情的渴盼讓她恨不得立即與他們父女相認,共用睽違的天倫之樂,但是,她的情感仍彆扭著不願輕易臣服。因為她這些年過得好辛苦、好辛苦,已經決定不要丈夫了!他用失憶來拋棄她,她無法原諒自己的愛情這麼被糟蹋,而他卻總是心想事成!

  丈夫仍然愛她又怎樣?她依然這麼孤單!

  不管叫房令璽抑或蘇驥瑭,他都是一名渾蛋!

  不要他了!她一個人習慣了,也哭習慣了。孤單又怎麼樣?害怕又怎麼樣?那個人反正永遠不會在她需要的時候到來!

  一種持續不斷的噪音從遠方傳來,直到鑽入她耳膜,她才發現自己哭得好淒慘,困在悲愴的氛圍裡,什麼外來的聲音也聽不到。要不是一盒面紙已用完令她不得不起身尋找,還真聽不到有人按門鈴。

  她先進浴室洗臉,動作遲滯地希望外面那個人會因為沒人回應而走開。但希望破滅,電鈴依舊吵死人地響著。

  是誰?是來收房租的房束太太?還是樓上的單親媽媽又要來寄小孩?

  門打開,不是她想到的任何人,而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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