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作品集 > 愛我不必太癡心 | 上頁 下頁
二十三


  「喂喂!你太過分了。」

  「為了方便閣下作畫,你還是睡畫室的沙發床吧!」我抽出一床被子塞到他手中,將他不甘願的面孔關在門外。對著臥室歎氣起來。

  唉!我是無家可歸的小孩。

  絕對不是我小題大作。而是根據我的直覺與對樓大少的瞭解,我認為他不會善罷干休!尤其他居然在我那邊過夜,佔用我一半的床睡到天亮。誰都知道樓大少不在女人家中過夜的,也向來親熱過後起身走開;以前我睡在他公寓可沒有同榻而眠的情況,因為他是個奇怪的男人,如果我佔用了他的床,他便會起身去辦公或看書。大多時候我不會留下,偶爾想留下也會有幾次給他下了逐客令。

  瞧!他是多麼無情的人。生理的發洩能堅定地不參一絲溫存;風流花心的面貌下有冷靜自製的性格。

  所以天大亮,送走他,我立即收拾細軟,連窩也不要地跑來投靠應寬懷。我不是沒有其它地方好去,我只是在佈局;倘若好死不死給樓公子遇到,亮出應寬懷就可以了。樓公子拒與他人共用一個女人的肉體,這也是我知道的,那就可以了結了;展示我的新戀情就足以讓他放手。

  將行李拋上床,我跳了上去,用力地趴在床上,不料壓在下方的左耳傳來微微的不適。我伸手摸去,一怔,連忙坐起來站在全身鏡前看到我雙耳各有一隻珍珠耳環。

  是他在我睡時替我戴上的嗎?我怎麼一直沒發現?

  他是什麼意思?心中泛起不安的預感。

  也許我這次真的要遭報應了。

  樓逢棠這人向來聰明,他再怎麼玩也不會把他自己玩入婚姻中,除非有偌大的利益可圖;可是依樓家目前的規模,根本不必出賣他的婚姻,所以他向來樂得單身。據說其父母只求兒子做好事業,其它一律放縱,是真正開放新潮的父母。

  那麼,如果他想與我耗下去,是想耗出什麼東西?亂沒意思的,還不如再去找新鮮的女人來玩。

  種種推想,問題只匯向一個答案,而那是我絕不會下的定論。

  不可能!對我對他都不可能。

  如果「愛情」當真出現在我與他之間,才真叫褻瀆了;對於我們這種只懂物質,不識情愫那虛幻東西的人類而言,愛情只是用來嘲弄的字眼。

  所以,不可能。

  「任穎,一同去吃晚餐吧!我請你吃大餐。」

  應寬懷揚著嗓門在門外叫著。

  我收拾淩亂的心情,應著:「就來了,再三十秒。」

  再看向鏡子,我毅然決然地取下耳環,往床上任意一丟,轉身大步走出去,任長髮畫成一道冷淡無情的弧度。在背後擺動。

  ***

  某一個夜晚,我與應寬懷登上公寓最頂樓,拎著一打啤酒與一大包滷味,想要「舉頭望明月,低頭喝爛醉」一番,後來才發現啤酒的酒精含量低,根本醉不死人,頂多讓不諳酒量的我們落了個微醺的下場:而且舉頭也看不到明月,今天是農曆的初五,我們卻連月牙兒也找不到。臺北的污染之嚴重,可能比我們所能想像的還多更多,要不然就是頂頭有一大片烏雲掩著。反正,看不到明月。

  傷景尋愁總要找一個藉口。應寬懷是為了他那愛不到的女子,表白了也不被接受的真心。而我呢?唉——人為什麼不能因為想醉酒而去喝酒,非要找失意來伴佐呢?

  既然如此,好吧,我在哀悼我未能完成的遊戲,嘲笑我的落荒而逃。然後因為沒有膽去幻想樓公子的面孔而麻醉自己。

  「任穎,你看看我,我有什麼不好?」

  紅了雙眼的應寬懷不知是否為酒精的關係,而問出的話卻相當清醒。

  我垂死地吊在陽臺欄杆上,雙手晃在外邊,以腰支撐著,頭尾成天平的兩邊在擺動,一如翹翹板。

  「老兄,您又有什麼好?」

  他滑坐在地上,背靠欄杆,有些沮喪地說:「我小有名氣,可以賺許多錢,然後忠心于一個女人,不會變心;我會買房子、車子、愛家,新好男人不就這麼被宣揚著的?」

  「新好男人就配新好女人吧!不能配壞女人。壞女人是用來搭配花心蘿蔔那一類『鍋子』的。」我晃得頭暈,只好也收回頭手,與他並坐在一起,接著又道:「你呀,只是搞錯了物件。」一如之前「愛」上我的方慎哲,真是莫名其妙透了。

  他呵呵低笑,雙掌埋住面孔,不知笑聲中是否有哽咽的成分。

  我伸出手,搭在他肩上,抬頭望著烏嗆嗆的天空。

  「如果我流淚,你會笑我嗎?」他悶著聲。

  我笑問:「你會介意被我笑嗎?」

  「我才不介意!」他昂起頭,面孔朝天。

  我看到眼淚滑下他的頰。

  身為藝術家就有這點好處,隨時表現自己的真性情,世俗眼光於他無妨。

  「任穎,好女人不見得是我需要的。但我顯然沒有當壞男人的特質。」

  「是呀,你壞不起來,也討厭肉欲橫陳的感覺,也不會勾三搭四,你要的是精神層面的東西。也就是說,如果我媽如果突然對你熱情放蕩地像個卡門,你包准會落荒而逃。」

  「我不知道,我沒想過。迷住我的是她的氣韻舉止,不是肉體與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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