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席絹 > 愛你的十個理由 | 上頁 下頁


  對喔,真是說了蠢話,不免再一次暗罵起自己的多事,幹嘛同情心過剩的硬是撥起一江春水?

  「嘿,要是我,我會先看看那人帥不帥、有沒有前途,再來決定這種暗戀對我而言是榮幸還是不幸。」紀文娟跳過來參與討論。

  「一般女孩子大都會這麼回答。可是一旦當真遇到真命天子出現了,可就不是那麼一回事了。」紀文娟身邊又擠來一名俏麗少女發言道。

  秋晏染直率的看向羅紅問著:

  「是嗎?妳也是嗎?」

  不意,羅紅極淡的勾勒了下唇角:

  「妳也是女孩子,又何需特別問我?」

  在其他人開始熱烈的討論起感情觀之後,羅紅得回她沉默的權利,在人群中扮演著不起眼的陪襯。然後,眼光遠遠的拉向天空,尋找秋晝天色中常會出現的第一顆星子。

  秋晏染專注的看著她的舉動。

  有人說她是冰山,其實不是。這羅紅,只是很淡很淡的過著自己的日子,悲歡苦樂沒有太情緒化的呈現,但不代表她沒有。

  如果勇於表現自己是人性期望受擁戴矚目的虛榮,一如其他在各科系意氣風發的人,樂在其中並且在需求層級中算是自我實現,那只能說羅紅的價值觀偏離了絕大多數的依歸。她也不像是怕受矚目,更不是特立獨行,只是平凡的過著日子。

  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但不親切。

  什麼樣的家庭會養出這種小孩?明明她的三哥是很正常的人種呀,活潑、開朗、樂於助人的正面陽光性格。

  這會兒,她開始對羅家感到好奇了。

  ***

  「回來了。」羅紅打開大門,便見到父親蹲在小庭院中翻土。

  羅父將帽沿往上推,露出陽光般的燦笑,褐膚襯著白牙,對比得很鮮明。

  「小紅,下課了呀,吃午飯了嗎?餓不餓?我煮了八寶粥,還有蓮子銀耳湯。不想吃甜的也有餛飩麵。」

  「不餓,待會再吃。」她將手袋放在門廊上,走過來父親這邊,一同蹲了下來。

  「太陽很毒,會曬紅妳皮膚的,去去,到門廊那邊去坐著。」羅父一面拿下帽子戴在女兒頭上,一面又要推她到涼蔭的地方。

  不一會,羅紅已安坐在門廊的籐椅上,桌上放了一杯百香果茶。

  羅父也暫停了工作,呷了一大口茶道:「我打算在那個角落種青椒,有很多顏色的那一種,一定很慓亮。聽說甜椒用來做生菜沙拉很好,那以後妳媽的美容餐又多了一種選擇。」

  「嗯。」她點頭,沉默地啜飲著果汁。

  「對了,妳媽媽今天有點不舒服,提早回來了,正在房裡睡著。等會記得去看看她。」

  「好。」

  「會不會是吃得太少呢?我一直覺得她夠瘦了,做什麼還要少吃,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

  「偏頭痛?」這是母親的老毛病。

  「是呀。她老是把壓力放在心底,不願表現出來,一些小毛病通常是因為長年積鬱所產生。有時公司出了點事,她回到家也不肯說。妳與妳媽性子很像,可別什麼事都悶在心底。」見女兒喝完一杯,又趕忙執壺替她將果汁倒滿。

  「媽醒了。」她轉頭看向門內,見著母親正手持無線電話。想必是與公司聯絡中。

  她有一個工作狂的母親,有一個懂得享受生命的父親。一直在懷疑,如此極端不同的人,何以會相愛。並且結褵近三十年,彼此怎麼可能會包容對方完全與己不相同的處世觀與價值觀?

  羅父連忙起身在入屋內,小聲道:

  「不是要妳睡一下嗎?瞧,待會頭又痛了。」

  羅母沒有拒絕丈夫為她披衣的動作,即使這種天氣可以稱得上熱,任由丈夫將她拉坐在沙發上,又是在頸後放墊子,又是替她拿來墊腳的,她依然口氣平穩的交代:

  「對,那個案子就如同早上會議所決定的去進行,曹老闆那一邊不必再多說,——嗯,很好,令庸,今天就麻煩你了,明天再聽取你的簡報。」

  羅紅捧著杯子,站在門口看著數十年如一日的景象。父親總是怕疼惜不夠妻子似的,老是在母親身邊團團轉,光是父親一人豐沛的愛便已使一家子全部得到足量的關懷。

  是天性吧。

  否則為何在父親的身教言教之下,四個孩子中竟只有小哥肖似父親,其他三人全是不討喜的樣貌?

  喜歡這樣的人,卻不代表可以成為這樣的人,因此她的性格只會是母親那一種——冷淡、得體,沒有太形於外的情緒表現。

  外人說這叫「冷若冰霜」「莫測高深」;而她心中,只知道這叫「情感低能」以及「自我表達的不能」。

  在家中兩顆太陽的溺愛之下,她的性格便順其自然的長成這般——一個連自己都不甚有好感的女子。

  「頭疼嗎?」她走進客廳,輕問著。

  羅母微揚著眉,保養得宜的面孔上見不著深烙的皺紋,像個精明幹練且美麗的貴夫人。沒有人會相信她嫁的丈夫只是一名寫作成績平平、終日種菜蒔花下下棋的平凡男子。

  「下午沒課?」一向她與子女相聚的時間只在晚餐的餐桌上,因她的丈夫堅持全家人一定要有固定聚會的時間,再忙那不該忙到忽略全家交流意見的寶貴時間,即使那個時刻只有丈夫與小兒子在賣力演出,能在這個時間見到女兒,不無詫異。

  「沒有。」

  「那——好。」

  這種對談顯然比在商場征戰更教人疲憊,羅母清清喉嚨,問道:「身上錢夠用嗎?」

  「夠。」她點頭。

  光是努力還是不夠的。沒有方法可以讓生性淡然的兩人步入熱絡的領域,即使她們對對方的愛從未少過一分一毫。

  沒有方法,所以談話在她們母女間一向困難,沒有人規定母女一定得是最親密的人,不是嗎?

  若沒有父親這種人的出現,母親必然注定了一世的孤寡——

  一如她。

  ——緣份如紅線將我纏了又繞,

  讓我連掙扎的機會也沒有,我愛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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