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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八


  他傲然地蹺起了二郎腿,坐沒坐相,“我不打女人。何況……”後面沒說,但上上下下測覽的目光已經足夠。

  她面皮微微抽搐幾下,“請問複印機卡紙是什麼狀況?”

  “你自己不會去看?”跩得二五八萬的樣子。

  她霍地站了起來,連帶撞翻了一張凳子。咬緊牙關,一個字一個字地說:“耽誤您寶貴的時間,很抱歉,我現在就去查看一下貴公司的機器運作情況,務必儘快修好,保證正常運作。”

  他盯著她被氣憤漲紅的面色,表情諱莫如深。

  她恨恨看了他幾秒,在淚水快沖上眼眶時快步走了出去。為什麼?她明知道這人並非君子,有仇必報,幹嗎還非要趕在這個當口來自取其辱?

  她抓住門鎖一擰,將門打開,邁步就要走出去。

  “我道歉。”

  低沉的三個字從後面傳來。

  她的淚撲簌簌地落下,腳下先是一頓,然後用最快的速度離開。

  ☆☆☆

  夜幕降臨,室內一片漆黑。

  她沒吃晚飯就回來了,冰箱裡空蕩蕩,是很久沒有人填充的後果。她獨坐沙發上,任自己陷入黑暗裡,放逐思緒四處行走,像是失魂落魄了一樣的狀態,想法始終沒個焦點。

  這樣的狀態,好像失戀一樣。

  可是,卻和上次失戀不同。那一次,她有明確的對象可以詛咒可以叫駡,心痛的時候還可以抓過韓襄送的禮物當作本人狠狠揍一頓。痛的是她的手,舒服的是她的心。

  但這次,她連開始戀的對象都沒有,不知道自己失魂落魄為哪般。

  不心痛,但心酸,帶苦苦澀澀的滋味。

  肚子餓得嘰裡咕嚕地叫,她動也不想動,就這樣吧,假裝世界只有她一個人,也挺好。

  他說:“我的專一是指,一個人要是得罪了我,就一輩子得罪我,我就是布下天羅地網,也要報復回來。”

  他說:“別說自取其辱的話。”

  他說:“我道歉。”

  話越來越簡短,然而意思卻越來越模糊。連帶的,這個人,也和她當初認識時相去甚遠。甚至,很多認知是矛盾的。

  她以為他小肚雞腸,沒風度沒品格,然而這麼長時間地認識,卻發現他只是嘴巴壞,並不曾真正地表現出品質哪裡不過關。她也覺得他自高自大,然而他卻對她道歉,在誰對誰錯還不甚明瞭的情況下。

  他對她好,卻又明白表示不是追求;他看起來似乎喜歡玩弄感情,但又明白地拒絕送上門的心意。就在她以為也許他們之間真的有什麼的時候,他又用一個鬼故事狠狠敲碎她的想法。

  這麼矛盾奇怪的一個人。

  然而他們之間本來就什麼都不是啊!是她自以為是地想多了而已。

  發生回扣事件那麼大的事他都不曾和她分享一下,想來根本就沒當她是朋友。而她卻兀自在心裡替他憂心不已。

  多情原應被笑。

  她想著,又哭又笑。

  埋首在抱枕裡,把所有的狼狽和難堪都掩藏起來。自然,也沒聽到悉悉索索的開門聲。

  “啪”的一聲,燈被打開,室內一片光亮。

  有人走了進來,腳步聲停在了沙發前。

  她知道是誰,也或者,是能猜到是誰。抱枕下遮蓋的手,微微顫抖了起來,只能借著用力握住來增添一些力量。

  靜默了一陣,抱枕突然被抽離。

  所有的情緒都沒了遮擋,狼狽的、不堪的、委屈的、受傷的,和著淚水,一起沖洗臉龐。

  劉羽飛在她面前蹲了下來,還是那晚的眼神,關切而憐惜,只少了戲謔,多了心痛。

  “幹嗎要哭?”他的手指和他的嗓音一樣輕柔,為她拭去眼下的淚珠。

  淚更急更猛。她絞著衣角,費力地咽下了哽在喉頭的疼痛,努力笑了笑,“我、我想家……”

  “咳!”他歎氣,從茶几上的面紙盒裡抽了幾張面紙遞給她,“傻瓜。”

  她不接,透過淚眼看他。

  他的手就只好這樣懸置在空中。

  “你怎麼進來的?”她忽然問。

  “呃?”他不自然地笑笑,“拿鑰匙開戶進來的。”

  “哪裡來的鑰匙?”她追問。是了,上次被他的鬼故事嚇到,沒人給他開門,他也是自己進來的。

  “就是……”他坐到了她旁邊,“把眼淚擦了,難看死了。”

  “本來就難看,”她低聲說,又轉頭看他,眼裡也不知是淚珠反射的光芒,還是原本的神采,晶亮得叫他不敢直視,“鑰匙哪裡來的?”

  “你別管了,反正你有我房子的鑰匙,我有你房子的鑰匙,我們扯平了。”怎麼能告訴她上次趁她到他那裡去洗澡的時候做了個模,然後偷偷配了一把。

  她從茶几下拿出他的鑰匙,“還給你,把我的也給我。我們這樣才算扯平。”

  他不接,只皺著眉用快冒火的眼神看著她,然後突然用力扳過她爬滿淚的臉,粗魯地拿紙巾擦拭。

  “醜死了。”他還不滿地抱怨。

  她望著他,一直望著。

  直到他擦完,將紙巾捏作一團丟入垃圾筐,才又說道:“鑰匙還你,把我的給我。”

  “你這個人煩死了,”他站起來,指了指茶几上的塑料口袋,“東西買好了,熱的今晚吃,其他的都放到冰箱裡。我走了。”

  “你走吧,你不把鑰匙還我,我明天就搬家。”

  她在他走到門邊時,才輕輕地說。

  “這樣很幼稚。”他握著門把,也不回頭看她,只低聲說。

  她咬了咬唇,“彼此彼此。”

  他站了一會兒,像是要平順自己的呼吸,又像是要平順自己的怒氣,忽然間,轉頭過來沖向她,一把奪過她手裡的鑰匙,然後拿出自己的鑰匙圈,笨拙地取出了她的房門鑰匙,扯過她的手,放上去,“拿回去拿回去,小氣鬼。”

  “這樣很幼稚。”她拿他的話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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