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梔子 > 換巢鸞鳳 | 上頁 下頁
十六


  楚送月將腳步停在一棵樹下,八年前初見如眉,她倚樹而笑,素手輕牽梅枝,嫩黃花蕊放在鼻尖輕嗅,為肉的樣子叫滿園芬芳飛揚。

  就這麼簡單,為了一個溫柔的神態,他動了心。從此迷戀。

  這一生,我便只對你一人笑……

  這是他給如眉唯一的承諾。

  和如眉,沒有生死相許的承諾,若她要,他一定給;但他知她不願他給,只因他給出的承諾,一定會兌現,而她……撐不過二十。而誰也沒想到,如眉沒死於自娘胎裡帶出的疾病,卻在火焰門血洗天音府時,慘遭殺害。下手的正是火焰門的諸葛三爺,一劍當胸沒入,即時斷氣。

  “你幫我轉告他,是我自己求死,不用為我報仇。只要他一生快活著,如眉死也無憾。”

  這是如眉死前托諸葛三爺告知他的。所以他沒殺諸葛三爺,因為如眉說不需報仇;所以他時刻笑著,因為如眉要他快活。

  自如眉辭世,他未曾落一滴淚,開始時麻木得不曾哭出;但聽得諸葛三爺的轉述,他更是沒有掉淚的理由。

  尚如眉,多麼出塵絕世的女子。他微笑

  再往前行,是如眉的衣冠塚。當日一把火燒盡天音府的一切,他尋了三日,什麼也沒尋得,後來殺入火焰門,是諸葛三爺親手將如眉屍身交與他,整個天音府被燒毀,只有如眉是保存完整的。回來後,他將如眉葬在這片梅林,讓她日日與她最愛的梅花做伴。外人都以為如眉隨大火化為灰燼,卻不知,他此生唯一心系之人,就在這梅林下長眠。

  只是,他和如眉深情一場,到底沒有夫妻緣分。

  “如眉……”他立在塚前,輕輕喚道。三年來,每逢如眉忌日,他總在碑前靜坐一日,與如眉對飲。

  冷……身後的洛九兒搓搓快掉下來的雞皮疙瘩,不是很自在地四下打量一下。梅林深處,佳人長眠,再佐以寒風陣陣,好冷——哈啾!

  她連忙捂上嘴,慘了慘了,擾了地下人的清幽,該不會晚上來找她吧?

  楚送月似未聞一般,仍舊佇立在碑前,靜靜地,如發呆一般。

  沒……沒反應?這麼大一聲噴嚏莊主居然都沒反應?叫人有點失望啊。活人還不如一個死人了?

  “哈啾!”再接再厲。

  還是沒反應。

  “哈啾!” 嗚嗚……快流鼻血了。

  “你受涼了?”楚送月終於回了頭。

  她露出小小笑容,“一直沒痊癒。”加上在這梅林裡吹了半天的冷風……啊,她真的不是故意要打擾莊主追思故人的。

  楚送月厭惡地看她一眼,這寡婦不笑還好,一笑便提醒了他,她是多麼陰險狡詐,“沒喝藥嗎?”

  她仍舊笑著,“一點風寒,不礙事的。”她可是身強力壯掉下懸崖落入河中都還健在的洛九兒呢。

  “不礙事嗎?”楚送月自嘴角牽出笑意,帶點諷刺,“你一再在我身後不停打噴嚏提點我.叫我覺得你已經快病入膏肓了。”

  “這個……”洛九兒退後一步,小心回應,“奴婢不是故意的。”哎哎,忘記了這主子沒那麼好騙啊!

  奴婢?這詞兒倒新鮮。楚送月望著她,桃花眸中一片邪魅,“你可知我為何許你來此?”

  許?是帶吧?洛九兒臉上笑著,心裡卻不以為然。可惡……她低下頭揉揉鼻子,一看到他的桃花眸,總會自動充血,“奴婢不知。”

  “聽說你在莊裡和其他家丁的關係不錯?” 他淡淡一笑,終於邁步朝外走去。

  “……”他該不是暗指她不守婦道吧?“大家都是為了莊裡的事。”就算要說什麼有的沒的,也該是指她和他啊,可不幹其他家丁的事。嘻嘻。

  倒挺會答話,“你們不是常在一起傳一些莊裡的趣事?”也是第一次,他知道原來男人也可以和市井之上的婦人一般三姑六婆。

  趣事?好像傳的都不是很有趣的事。她沉默跟在後面。

  “你說,這裡只有你我二人,但若有一天我從別人口中得知了今日我告訴你的這些,我該做何感想?”他定住步伐,轉身興味盎然地看著低著頭走路的寡婦。

  啊……

  她訝然地一抬頭,卻直直望入他眼中。這次,不見桃花,只看到一片冷淡光彩,帶著三分捉弄,七分狠絕。

  果然……非禮勿聽啊!知道得太多,總會招來殺身立禍的。

  原本微笑著的臉孔,如楚送月所願,垮了下來。

  而楚送月滿意地轉身,大步離去,“現在,你找得到路回廚房了吧?”

  嗚嗚,她不是找得到,而是……火速奔回啊!

  手握著淡粉色還透出馨香的信箋,紫香死瞪著五行莊的大門——她剛剛因為要求見一下莊主而被守門的轟了出來。

  那守門的上上下下將她打量個遍,在得知她是為媚仙樓的豔雕姑娘送信給莊主的時候,眼裡流露出曖昧與不屑的神色,然後,還是毫不留情地將她轟走。

  “去去去,我們莊主可是正人君子,姑娘請回,恕不款待!”

  什麼嘛!

  她早聽小姐說了那日的白衣公子就是五行莊的莊主,會到媚仙樓的男人,還是什麼正人君子?笑掉人大牙。雖然那位公子也沒叫姑娘,可是去煙花之地,難道單單是去飲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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