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夏梔子 > 逢君大事喜 | 上頁 下頁
二十四


  丁沛仍舊笑著,“那就好。你會做什麼菜?

  她抬頭看看他,然後越過他走到外面,把電視打開, “你還是看電視吧。”她一點都不想和他聊大啊……在發生了門口事件之後,聊這些無關緊要的東西,既叫她覺得尷尬,也叫她覺得鬱悶。

  為什麼鬱悶……唔……她哪裡知道。

  丁沛乖乖地坐下了。一抬頭看電視機,他頓時傻住,上次來還在猜測她會不會還在用黑白電視機,今天一看,果然啊!這世界上,還真的有人窮到這個地步嗎?

  他有些疑惑地看起了那張照片,沒什麼特別的,真的沒什麼特別的,他實在不知道佘景伊塞給他看做什麼。

  將照片放好,他暫時看著黑白電視機來打發時間。好在很快余景伊就端了碗面出來。

  “要幫忙嗎?”他站起來。

  “不用。”佘景伊遞給他,自己又轉身進去端出另外一碗,這才怔了怔,沒地方坐啊……她可不想和他一起坐在床邊,看起來好像很曖昧的樣子。

  “你坐吧。”丁沛察覺她的尷尬,捧著碗自己主動站了起來。

  她沉默下,然後坐下來,碗有些燙,她只好放在床頭的小櫃子上,慢慢攪拌著。

  此時無聲勝有聲啊!

  她深吸一日氣,壯士斷腕一般地,挑起一口麵條,慢慢地吸進嘴裡,沒有發出什麼不該發出的聲音,心裡松了口氣。

  怎麼辦?她十嗎犯神經留下他?又神經兮兮地塞照片給他,好像準備告訴他以前的事一樣?他冒犯了她,而且還是那個大爛人,她幹嗎犯神經啊!

  “咣咣”兩聲,碗被丁沛敲了兩下,“你發什麼呆?”

  啊?她抬頭看他。

  他伸手過來收走她的碗,然後丟進陽臺邊的水池,不待她說什麼,徑直坐到她身邊,“現在,說吧。”

  “說……說什麼?”

  丁沛轉頭望著她,“想說什麼就說什麼。或者,”他伸手拿過照片,“說說這個?

  “我……”她欲言又止,想了想,突然眼前一亮,她終於想起來了。

  “說吧。

  “我……”她伸手在枕頭底下摸啊摸,然後掏出一封信,“我的信還沒看。

  丁沛氣結。

  她已經開始拆信。只掏出一張信紙,展開,幾個字而已——“轉告余景菲:我回來了。

  “佘景菲是誰?” 丁沛突然問道。

  “我……我姐姐。”她忽然有些呆呆地。

  “夏涼言寫的信?”

  她點點頭,有些不甘心地說:“為什麼……為什麼是轉告姐姐?”為什麼收信人是她,可是這個消息卻只是告訴姐姐?哥哥……和姐姐明明沒有血緣關係的,為什麼卻比她這個有血緣關係的妹妹感覺還親?“幹嗎……幹嗎要回來?

  “你在說什麼?”丁沛伸出手在她眼前晃晃,咦,還真的在發傻啊!

  她笑了笑,有些苦悶,“我……你,你不是要知道嗎?我告訴你好了,我和哥哥,是同父異母的兄妹。”

  “我知道。”

  她又笑了笑,“我和姐姐……是同母異父的姐妹。”好奇怪的關係,她也是發生了那件事後,才慢慢弄明白這麼奇怪的關係的。

  “啊?” 丁沛看她面色慘白好像隨時要倒下去的樣子,伸手環住她的肩。

  “很、很奇怪吧?”她看了看他,沒注意他在吃她豆腐,“我們一家人,是兩個家庭拆分後的組合。只有我是和爸爸媽媽都有血緣關係的人,也是……也是大家都討厭的人。只有媽媽,媽媽她才對我好。”

  他沒接話,她自己又說下去:“你一定很奇怪吧,我為什麼那麼討厭麻將。因為……因為我從出生就是不受歡迎的人。那個時候,爸爸本來想要個兒子的,他有了哥哥,卻還是想要個兒子。誰知道我是女孩子,還連累媽媽難產,從此不能生育,所以爸爸很失望。他脾氣不好,常常打媽媽出氣,後來打麻將上癮,就整天不回家,把全部工資都拿去打麻將。家裡靠媽媽一個人撐著。

  我八歲的時候,終於出事情了。其實,我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只記得姐姐拖著我到爸爸老去的那個麻將館的時候,我看到很多血,一地都是血。好多天以後,姐姐才告訴我,我們沒有家了,媽媽拿刀砍死了爸爸。所以……”

  所以,麻將之於她,是洪水猛獸一般的東西。每次看到,就會自然浮現出那種一地都是血的情景。她不怨媽媽,真的不怨媽媽……

  她吸吸鼻子,其實沒流淚的,就是覺得鼻子酸酸的,一隻手伸過來,替她將流出來的鼻水擦掉。

  “後來呢?”原本就很溫柔的聲音,這下更溫柔。

  “後來?後來姐姐被媽媽的大姐帶走,哥哥被爸爸的弟弟帶走,只有我,東家去了去西家,直到上初中,我開始住校。姐姐幫我記賬,約定從我工作後開始還債。”

  難怪她那麼討厭麻將,而且那麼窮。丁沛歎氣,“你債還完了嗎?”

  她搖頭,努力地笑了笑,“還早呢!不過我會還完的。”

  “你媽媽呢?”丁沛想了想,問道。

  “她……”佘景伊攪著手指,“在監獄。姐姐不肯告訴我她究竟在哪裡,我只知道她在山西省的一個監獄。”

  “你姐為什麼不告訴你?”他有些不解。

  “姐姐說要等我把債還清楚才告訴我。”其實姐姐說的是,因為你身上流著那個男人的血液,所以媽媽根本不想見你。

  多好笑啊……哥哥討厭她,是因為她身上流著媽媽的血液;而姐姐厭惡她,卻是因為她身上流著爸爸的血液。

  “你……很想去看你媽媽?”

  她點頭,轉頭看他,“是啊,她畢竟是我媽媽。何況,” 垂下眸,低聲說道,“如果……如果爸爸沒做錯事,媽媽是不會那麼做的。”

  “那……我帶你去看你媽媽?”他脫口而出。

  “什麼?” 她震驚地抬起頭,“你說什麼?”

  他一撫額,笑了,這麼重要的話,她居然沒聽清楚?“我說,我帶你去看你媽媽吧?我想不管怎樣,她一定很擔心你,我和你一起去了,至少她看到以後有人照顧你,會放下心的。”

  “可是……我沒有地址啊。”她傻傻地,硬是糾纏住了細節,卻忽略了他話裡傳達的某些特殊含義。

  他輕拍她的肩頭,“放心,你哥不是說要回來了嗎?我會幫你搞定的!”

  “可以嗎?”她眼睜大了,放出光彩來。

  他點頭,手指劃過她薄薄的面皮,刻畫出一道淺淺的暈紅顏色,“你以後要學習的,是信任我。”

  信任?她張張嘴,想說什麼的樣子,開口時又吞了回去。後知後覺地想起,他說過類似以後要照顧她的話,這才“啊”出聲,“你……你剛剛,說了什麼?”

  “我說……”他笑得厲害,眼角完全朝上彎起,是她從來沒見過的兇惡樣子,“我說你是個小笨蛋!”然後,頭一低,堵住她想問的話。

  唔,這個笨蛋,還是不知道要閉上眼……看著他這麼兇惡的樣子,不知道她晚上會不會做噩夢?

  這個時候,他居然在計較這個?面部有些微的笑意,原來笨蛋是可以傳染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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