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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她與她們

  暗黑的夜,依舊遮掩不住林靖風胸口狂燒的野火。

  三十分鐘前,他驀然從夢裡醒覺,然後再也無法入眠。

  拍攝工作結束之後,他再沒有見到黎詩雨的機會,如他所想,他為她留下整套甚具紀念價值的照片,並把她說過的故事以及如薄荷糖般甜美清爽的笑容留在心中。

  他以為這是最好的決定,但幾天來卻總是因夜裡多夢而無法一覺到天亮,總是在分不清時分的漆黑裡孤獨醒來。

  回想起兩人在夢中的追逐:他用相機捕捉黎詩雨回眸凝視的身影,卻無法用雙手捕捉她玲瓏的軀體。即使是在虛幻中,他也十分清楚,以下這些畫面雖然鮮明,卻只是他的遐想:他的手穿過她發線,停駐在她曾經忘我吸含薄荷糖的唇上。終於,他的唇舌取代了糖球,貪婪探索著她舌尖的馨甜,那讓人酥麻的濕滑,引誘著他更進一步。

  夢裡,他和黎詩雨瘋狂××。

  ……

  原以為只要兩人不再見面,那個被杜維倫稱之為「用情不專的混蛋」就無法染指她的純真。

  沒想到他付出的代價竟是——被瘋狂的思念侵蝕到精神不濟。

  他以為自己這輩子再也不會為了蕭憶真以外的女人而起這種反應。

  他吃了一顆薄荷糖。

  原本能帶來平靜的水藍,在唇舌間滾動的同時,黎詩雨的面容益發不斷在眼前浮沉,這樣一個如洋娃娃般的天使,他想……擁抱她。

  不得已,他只好將全身欲望集中在齒間,狠狠咬碎糖球,無奈思緒仍是扭曲、躁動。

  他走入浴室,洗了個冷水澡。

  涼冷的水流澆醒了他。他匆匆換了外出服,驅車前往北海岸。

  清晨時分。

  位在三芝半山腰的墓園籠罩著淡淡薄霧,彌漫著荒涼與陰森,彷若一張幽暗大網,牢牢罩住這不屬於人間的低迷。

  選在這個時間前往,是算准了不會有其它人出現,如此,他才能夠靜下心來,與她共有獨處時光。

  停好車,他從後座拿出一盒包裝精美的比利時松餅,是昨天下班後特地前往名店排隊購買的;而後,他走向一座外觀潔白、佈置簡潔的墓地,將松餅盒放在幕碑前。

  她不吃甜點,唯獨對這家店的巧克力松餅難以抗拒。這,卻是他第一次親自為她送上。

  季詠若小姐之墓

  生於一九八〇年十一月十二日卒於二零一三年五月二十四日

  享年三十二歲

  死亡以後的小人物最終只有這樣的歸處,冰冷而狹小,沒有人聲、燈火,伴著的,僅只身邊的一座座墓碑。

  她原本可以不必躺在這裡的。

  只要他信守承諾,她的生命,就不會在綻放得正盛的年歲裡戛然而止;只要他信守承諾,她就不會用這樣強烈的手段,逼他在心裡留一個位置給她。

  「這又有什麼意義呢?」望著墓碑,他無奈地問。

  他和她認識得早;早在大學時期,甚至在認識蕭憶真之前,他們就已是最有默契的死黨。他承認,她很瞭解他,在青春無限的過去,他與蕭憶真之間的糾結,無論是意外中的電光石火,或是妒火中玉石俱焚的終結,她都曾參與其中,扮演的,是他的傾聽者。

  她和他一直離得不遠,卻又巧妙保持安全距離。看起來,她對所有人都好,而非特別針對他一個。

  幾乎每一次和同學躲在校園中能看見星星的角落喝啤酒時,她都會一起出現。在大家都醉倒之後,她是唯一還能清醒聽他發酒瘋的人。她和蕭憶真也是好朋友,就像一般大學裡能見得到的好姐妹一樣,總是手拉著手,嘻笑談心。

  她功課極好,待人親切,總有辦法讓曇花一現的青春,變成記憶中深刻的印記。和她相處過的人,都對她的貼心、爽朗印象深刻。

  畢業前夕,他和蕭憶真分手。療傷、放逐好一段時間之後,他將心封閉起來,雖然還是交女朋友、帶女人回家,卻再也沒有認真看待過感情。然而,她仍是最懂他的老朋友,不時透過通訊軟件或電話聊近況,也常相約小酌。

  在他二十八歲生日前夕,她以提前慶祝為由,約他吃了頓飯。在餐廳時,他喝了酒,像以往那般向她傾吐內心的無奈。

  看似,他擁有不錯的工作,靠興趣謀生,而非盲目的庸碌,卻越來越覺得自己只是個為活著而活著的人。他幾乎想不起第一次拿起相機時的感動,至於技術什麼的,都只是時間的累積,無關心境問題。他什麼都不計較,無所謂地活著,沒有足以不虛此生的冒險,沒有負擔,也沒有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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