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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一


  “這怎麼會奇怪,如果你早一點講,也許……”他提高音量說著,見她睜大眼睛,一臉驚訝的模樣,他才猛然住了嘴。

  如果他早一點知道,他會怎樣?是和她保持距離還是努力爭取?

  “也許怎樣?”她小聲問道。

  “也許……我會和他做朋友。”他表情僵硬,把話硬轉成言不由衷的謊言。

  說完,低頭沉默的大口吃面。

  那是一碗剛煮熟、很燙的面,可他卻一大口、一大口沒有間歇的把面夾入口,吃得滿臉通紅,額上臉上全冒著汗水。

  在她看來,他像是為了什麼事在生氣,那碗倒楣的面恰巧成為他出氣的對象。

  她為他遞上濕毛巾。

  然後仔細的看著他。“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他的形象一向就是“貧賤不能移,威武不能屈”那句話的真人寫真版。連阿飄他都不怕了,究竟發生什麼大事會讓他心煩成這樣?

  那鐵定是件糟糕透頂、麻煩至極的大事。

  她調整好坐姿,聚精會神,準備當一個特大號的垃圾桶聽他說,連面紙盒都準備好了,萬一連她都承受不住,她可以自愛一點,自己拭淚。

  “我升官了。”他說。

  靠!嚇她一跳。

  “升官不是好事嗎?你的表情幹嘛這樣?”有必要擺出那種如喪考妣的臉來嚇人嗎?

  “我這週五就要調回臺北了。”他看了她一眼,說。

  “……”今天星期二,那不就只剩三天?

  靠!為什麼他就不能一鼓作氣把話說完!那她現在要怎麼辦?要先祝賀他升官還是該難過他就要離開?

  不管怎樣,升官是好事,她當然該用力的祝賀他,要替他開心,還該說些好聽話——

  “那真是太好了。恭喜你。”可她哽咽的聲音聽來一點誠意都沒有。

  不知道這種情況能不能勉強算是喜極而泣?她低頭用力抽著面巾紙,尷尬的擦著有點濡濕的雙眼。

  她笑著解釋:“不曉得為什麼,我最近很感性,動不動就流淚,明明是件喜事……。”

  是啊,他升官是喜事,她結婚也是喜事,可兩人的心情不知是在惡劣個什麼勁!

  繼仲甫望著空碗,他宵夜吃了,話也說了,是該走了。

  “很晚了,我該回去了。”實在很不願說這句話,可他沒有任何理由留下。

  林淩無言地望著他離去的背影,想到他這一走,他們可能永遠都不會再相見,她總覺得該說些什麼,於是出聲喚住他——

  “等一下!”

  繼仲甫停下腳步,轉頭望著她,眼裡的感情洩露了他未能說出口的心事。

  “答應我一件事好不好?”因為怕他拒絕,以致語氣幾近哀求。

  唉,他在心裡深深歎息著。他還有什麼事不能答應她的呢?

  “你說。”不管她說什麼,他都會盡全力幫她。

  “明晚,我在家裡幫你餞行,請你一定要來。”

  沒料到是這樣的要求,他原想推辭,但見她懇切的表情,也就點頭答應了。走出林淩家的院子,他抬頭看看夜空,掛著的是一個半圓的月,突然想到蘇軾的水調歌頭裡那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此事古難全。

  那種縈繞心中的遺憾和痛苦,似乎更鮮明了。

  ***翌日,他在辦公室裡整理好要交接的案卷,下午請了休假。他沒忘記晚上要到林淩家作客的事。既是作客,當然該準備禮物。為此,他特意去了一趟百貨公司逛了一下午。

  當約定的時間到了,他舉手按林淩家的門鈴,想到第一次按這門鈴的情形,突然悲從中來;如果能再回到剛開始時,他一定會好好把握,只是……這終究也只是一個願望罷了。

  林淩穿著一襲深藍色洋裝來應門,看得出來她特別打扮過。她對他笑笑。“你遲到了十五分鐘,我正擔心你來不了呢。”

  繼仲甫把一束花和一個紙盒交給她。“仔細想想,你幫了我許多忙,我好像連個實惠點的禮物都沒送過。這個,希望你會喜歡。”

  林淩接過禮物。“快進來吧,菜要涼了。”

  當繼仲甫望著餐桌上滿滿的菜,忍不住要問:“就我們兩個人?這會不會太壯觀了點?”

  “因為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麼菜,所以我就把我會煮的菜都煮出來,我想也許其中有一、兩樣你會覺得不錯吃,或許將來你在哪個地方再吃到那碟菜或許會因而想起我。”所以,她一早就出門去買菜,準備了這滿滿一桌。

  繼仲甫心痛的看著她。她真是個傻瓜,他怎麼可能把她給忘了。

  林淩為兩人斟上酒,然後舉杯——

  “先祝你身體健康,一切順利。”說完,她仰頭,把酒幹了。

  繼仲甫只好回敬,幹了。

  “然後,這一杯,謝謝你這些日子以來對我的照顧。”她仰頭,又幹了。

  繼仲甫望著她,酒喝得這樣狠,教他有點無措。

  “很高興認識你,來,乾杯。”她仰頭,又要把酒幹了。

  繼仲甫一把握住她的手。“就算你是口渴,也不能這樣喝,會醉的。”

  她用力拉回自己的手。“你不懂啦。喝醉才好,喝醉才不會難過,才不會胡思亂想。”說完,仰頭又是一杯。

  是真的嗎?喝醉了就不會難過了嗎?那他也要醉醉看。

  “那換我敬你,敬你新婚如意,婚姻美滿。”他,幹了。

  濃酒入喉,又辣又熱,像透了他苦澀的心情。

  林淩哈哈大笑。“你醉啦?”講什麼新婚如意,婚姻美滿!

  “我沒醉啦,呃,醉的是你啦,什麼祝我順利,真是笑死人了,我一點都不順利,我才剛發現自己喜歡你,你就要嫁人了。你曉不曉得你好過份,你好過分啊!”他大聲嚷嚷。

  林淩紅著眼睛,摸摸自己滾燙的頰,不太確定自己醉了沒?

  她剛剛好像聽見繼仲甫說喜歡她,但她也聽到他說她要嫁別人,他酒量真差。她伸出手拍著已趴在桌上的繼仲甫。“你真醉了?”

  繼仲甫卻拉住她,大喊:“林淩,不要嫁林建軍!不要……”

  然後咚一聲,在桌上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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