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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果不其然,她開始自我介紹。“我是林淩,雙木林,淩波的淩。”

  他點頭,表示收到。

  “那我走了。”說完,她轉身離去。

  繼仲甫仍在座位上沉吟著。

  他想,找到打掃的人之後,他的家居生活大致就可以上軌道,就算老媽要來抽查,也無可挑剔了。

  當繼仲甫忙得都快忘了這件事的時候,突然接到林淩的電話,那已經是週末上午十點鐘的事。

  “我是林淩。”她在手機那頭報上名字。

  “喔。”他記得她。

  “打掃的人我找到了,可不可以今天就過去看一下?”她問。

  “我在家,你直接帶她過來好了。”他說。

  “收到!”她精神奕奕的應著。

  繼仲甫掛了電話,出去把大門打開,然後回到客廳看報紙。不到十分鐘,他便聽到一個充滿元氣的聲音說:“我來了!”

  繼仲甫頭也沒抬,他正被一則國際新聞所吸引,隨口對林淩說:“你先找個地方坐吧。”

  林淩環視客廳一周,心想,這傢伙有病。

  整個客廳除了一張書桌和他坐的椅子,根本沒有其它家具,是要叫她坐哪裡?

  “呵呵,你這地方真寬敞,應該不難打掃哦?”林淩嘻皮笑臉的站在他面前。

  繼仲甫從報紙上抬起頭望著她,眼裡充滿困惑。“不是說找到打掃的人啦?”怎麼只有她一個?

  “哼啊,那個打掃的人就是我咩。”她厚著臉皮說。

  “我不懂,怎麼……”他相信自己當時確實有把話說清楚——他是要找一個清潔婦,怎樣都不該、也不會是眼前這只,呃,這位。

  “一樣是花錢,沒道理不請一個年輕力壯又貌美的人,你說對不對?”她卯起來瞎說。

  吼!她最好是跟她說的有一絲關聯。

  他臭著臉不說話。

  “還有啊,那個歐巴桑通常都有家眷,偶爾要為家人請假幹嘛的,我只有一個人,超能配合的。”林淩覺得自己越說越溜了。

  可他卻想起不久前她老爸才剛跳破他家的屋頂,除非他有毛病,都會請她來家裡打掃。

  他在心裡盤算著該用上怎樣的字眼,才能讓她閉嘴。

  她卻忽然態度一轉,一雙大眼像受傷的幼獸那般無辜。“我知道你想拒絕我,但我真的很需要這份工作。我老爸欠了兩年多的健保費,他目前沒有健保,我得籌他的醫藥費和看護費。”

  難堪的沉默在兩人之間發酵。

  繼仲甫非常明白,如果他神智清楚的話,就該大聲的對她說不。

  可是,他卻聽到自己說:“你會做家事嗎?”

  她頭點得飛快,劈哩啪啦的說著——

  “當然會!我媽在我十歲時過世後,家裡所有的家事都嘛我在包。我有十五年的家庭管理資歷,你如果不信,可以去跟裡長打聽看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很會打理家事。”

  他覺得自己的耳朵在嗡嗡叫著。

  “好吧,你下週一來試試。這是備用鑰匙,你先回去吧。”說完,他看著她的背影又補充一句:“我記得你爸那次跳樓的意外,你一臉雲淡風輕得好像他並沒有摔得多嚴重。”

  她緩緩回過頭,原本因得到工作的雀躍眼神瞬間變得黯然。“是啊,不過就是斷了腿和幾根肋骨而已,確實死不了啊。”

  氣氛有點尷尬,讓繼仲甫不知該怎麼接話,只好低下頭假裝看報紙。

  “雖然我恨我老爸,但還沒恨到用詛咒他來讓自己得到工作的地步。”她看著他說。

  他抬頭,正好撞見她眼眶裡的水光,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猜疑有點失當。

  “很抱歉,是我失言,你別放心上。”他說,口氣不失誠摯認真。

  林淩沒料到他會這般煞有其事的跟她道歉,一雙水漾眼睛莫名的看著他,不知該如何回應。

  長久以來,從沒人把她的情緒當一回事,所以她習慣對旁人的冷嘲熱諷以更犀利的言詞頂撞回去,這是她自保的方式。

  可這傢伙,為什麼要跟她道歉呢?

  搞得她不知該拿他怎麼辦。

  “我保證,我會好好工作。”她只好這麼說,好像不這麼說便有點對不起誰那樣。

  繼仲甫望著她。“很好。”

  “那我走了。”林淩很彆扭的同他道別。

  “嗯。”他說,至少這樣的道別方式,在他們之間算是少見的文明。

  就這樣,繼仲甫請了一個號稱會打掃的人——林淩。

  在目送她離去後,他才開始後悔。

  在他三十三年的生命裡,“後悔”兩字絕對是個罕見的字。

  唉,答應都答應了,就讓她做做看吧,反正以她那種火烈性子,搞不好做不到三天就跑了。

  他很樂觀的評估著。

  事實證明,他錯了。

  週一,他回到家,門一開,看到的是光可簽人的窗戶,一塵不染的地板,堆積的衣服都已洗好,折疊得四四方方整整齊齊,端正的放在他的桌子上。

  連唯一的一張桌子也擦得異常乾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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