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心乙 > 無法可治 >


  “不,我不進去。”

  見鬼了!這是什麼反應?

  他家是賊窟還是鬼屋?

  煩死了。

  他忍不住掏出口袋裡的香煙。“有話快說。”

  “我們去社區牌樓下的三角公園談吧。”說完,轉身就走,完全不管他是不是同意。

  他們一前一後走到三角公園,面對面各自盤據一張公園椅。

  林淩一雙眼骨碌碌的轉著,她早就認出他來了,他就是早上狂按她門鈴的那個討厭傢夥。

  她那酒鬼老爸,要死哪裡不好死,偏偏要去跳破這傢夥屋頂上的瓦,他看來一副不好惹的樣子,要是他來個獅子大開口,她這個月豈不是要喝西北風了?

  “……那個,我……”奇怪,在他的注視下,她一向靈光的腦袋瓜怎麼好像突然當機了?

  本來可以裝乖乖女啦,可經過早上那一役,對著他,她就是擠不出絲毫有氣質的表情來。

  “你爸沒事吧?”他皺著眉問。

  “喔,他死不了的。”她雲澹風輕的說。

  繼仲甫臉上寫著不以為然,哪有做女兒的這樣講父親的。

  林淩看出他臉上大大的不以為然。

  她解釋:“他以前是武行,有時兼作替身,一層樓的高度對我們家林大俠而言是小兒科;他只是需要觀眾,最大的樂趣是折磨我,跳樓剛好可以滿足上述兩項需求。你可能剛搬來,不清楚,這是住我們社區的福利之一,可以免費看戲。”

  他對別人家的家務事沒興趣,他桌上那百來件桉子,代表的是百來個家庭程度不一的不幸,真要細究,那他豈不是要忙上一輩子。

  “你還在念高中吧?”他問。

  既然對方是一個不良少女,那對於自己所遭遇的一切,他也只好——認了。

  “?”什麼意思?她是長得不夠高還是發育得不夠好?他是怎樣看的?怎會把她看成高中女生?

  “我,二十五歲了。”說完,她看見他叼在嘴上沒點火的煙很誇張的從嘴裡掉了出來。

  “喔。”真的看不出來。她太瘦太矮,穿著粉紅襯衫、白色百褶裙,根本就像個高中生。

  林淩從斜背的包包裡拿出一張紙。

  “這是我的手機號碼和名字,你家那個屋頂麻煩你請人來修理,我會賠;可是如果太多錢的話,我希望你能讓我分期付款。”她說得有氣沒力。

  “我很忙,而且我剛搬來,根本不知道要找誰來修理我的屋頂。”他說。

  她的眼睛閃過一抹狡光。“那,我找人幫你修?”

  繼仲甫看著她的表情,憑他辦桉多年的經驗,他根本不需要什麼第六感就可以知道這絕不是什麼好主意。

  既然她不是不良少女,那麼毫無疑問的就是個百分之百的不良大人了,因此,他也就沒有什麼好客氣的了。

  他拿起她寫的紙條,仔細端詳。“屋頂我會想法子找人來修,賬單我會通知你來拿,但上限多少你需要分期付款?”

  “一萬。”林淩坦白說。

  繼仲甫聽完,額角多了三條黑線,他把手交叉胸前,面無表情的望著她。

  “一萬?”貧窮和敷衍應付是兩碼子事,他還不清楚她究竟屬哪項。

  “按照過去的經驗,兩個工人來修,帶材料大約要七萬,但最近原物料上漲,可能要花個十萬跑不掉。假設先以十萬元來定賠償金額,我把銀行存款僅剩的一萬先領出來給你,其餘九萬元請你同意讓我分十八期,也就是每期五仟元攤還。這樣,你,可以接受嗎?”林淩抬頭望著他,眼神中有著無奈。

  “不。”他說。

  把煙重新叼回嘴上,他可是一點都不喜歡這個提議。

  因為太麻煩。

  “你不考慮?”林淩問,一雙水漾眼睛睜得老大。

  繼仲甫搖頭。

  “真不考慮?”她再次確認。

  “嗯。”他不耐煩的應了一聲。

  “好,那這是你自己棄權的,我不管嘍。”說完,她鬆了口氣,轉身走人。天地明鑑,她可是已經表現出十足要解決的誠意了,是他自己放棄的,怪不得她擺爛。

  繼仲甫沉著臉拉住她的包包,將她拽了回來。“我真不敢相信,這件事你打算就這麼算了?”

  “不然咧?是你不要我賠的啊。”她理直氣壯得很。

  “先不談賠不賠的問題,你不覺得你應該先跟我好好道個歉嗎?”

  “道歉有個屁用!能當飯吃嗎?我都拿出誠意要和你解決了,你幹嘛那麼機車!”

  嘿,她這是在凶哪一樁、哪一條的?理虧的不是她嗎?

  “你的粗魯、無理簡直到了令人驚奇的地步。請問你書究竟是讀到哪裡去了?”

  嗯哼,這傢夥是在暗示,喔不,是在明示她很不知書達禮嘍。那她索性成全他的判斷。

  “很好。既然你對我已經有深入的瞭解,那我也就不必多費唇舌啦,這件事就這樣了。”說完,再次轉身準備離去。

  繼仲甫很快伸出右手,緊緊扣住她的手腕,將她拉回來。

  迎著她眼裡的兩簇野火,他毫不退讓。

  “道歉!”他低喝,低沉的聲音裡夾雜著某種危險的元素。

  “不。”絕不!她骨子裡所有的頑固因子被他這一扣,全部卯起來造反。

  “那你就陪我在這裡看夜色看到天亮。”他好整以暇的說。

  她掙扎著要擺脫那鋼鐵一般的箝制。

  “放開我,不然我要大叫了。”她咬牙切齒的從齒縫裡迸出話來。

  “你要叫什麼?”他一臉不在乎。

  “救命啊!”她張口大叫。

  “你是嫌今天丟人現眼的表演還不夠是嗎?”他冷冷潑她一大桶冰水,讓她倏地住了口。

  就是“丟人現眼”這四個字像火熱的烙鐵般,硬生生烙入她忘了對生人設防的心底。她的酒鬼老爸是她的死穴,從小不管她如何努力,怎樣想贏得別人讚賞的眼光,最後卻都只是徒勞。


學達書庫(xuoda.com)
上一頁 回目錄 回首頁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