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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三


  “想孩子啊?”

  “厚,真不該答應慕風的,他沒帶過孩子,不知道會不會出什麼紕漏。”

  “他是孩子的爸,會好好照顧她的,你就別擔心了,吃飯吧。”

  “不知道他明天會不會照約定帶歡歡回來?”

  “會啦,你不必擔心啦,你就當她和幼稚園的老師去戶外教學,你趕緊把飯吃一吃,去睡個覺,明天孩子就回來了。”

  “我怎麼可能睡得著。”

  來好嬸搖搖頭。“真拿你沒辦法。”

  子榆好不容易熬到周日,可是她等啊等,都等不到慕風將孩子帶回來給她,她又沒辦法聯絡到他,簡直教她快急瘋了。

  連著失眠了三個晚上,加上等不到孩子的焦急,她又氣又急。週一,她早早起床等著要趕赴分行見慕風;要是見不到他,她也可以問到他的聯絡電話。

  十點多,慕風才走進總經理室,正要打電話給子榆跟她解釋昨天沒帶歡歡回來的原因,誰知電話才拿起,就見子榆怒氣衝衝地走了進來。

  “你到底什麼意思?為什麼沒把歡歡帶回來?你曉不曉得我每天想她、等她,等到天亮?”

  慕風放下電話,把辦公室門關好,然後泡了一杯熱可可,放在她面前。

  “對不起,是我的錯,孩子我已經送到幼稚園了。”

  “你不守信用,太過分了!”她怒咆。

  “我們去香港迪士尼玩了兩天,周日才回來。我看她太累了,才在今天早上趕回來,我沒留你的電話和手機,所以聯絡不上你。別氣了,喝杯可可吧。”他心平氣和地說。

  子榆不經意地望了那杯可可一眼,卻驚在原地。

  那只白色磁杯盛裝著的巧克力色的熱可可,看來是如此眼熟,往事不由得重回心頭——

  那是一個下著雨的夜晚,她那喝醉酒的父親回到家,跟阿嬤要不到錢,拿起掃把就要打阿嬤,她當時不知哪來的勇氣,拿起水果刀就往父親手臂上奮力刺去,父親開始追打她,她聽到阿嬤大喊:“快跑!子榆快跑!”她遂奪門而出;她跑到菜市場去,躲在一個角落大哭。

  慕風和老羊當時剛去飆車回來,聽到哭聲,慕風聞聲找到她,馬上找了一間飯店安頓她。

  那一夜,為了能離開父親,她要慕風帶她走,然後在那個下雨的夜把自己給了他。

  那一年她十八歲,和二十三歲的慕風騎著機車到處逛,逛累了就住飯店,直到七天后,慕風把錢都花光了,他們才回到基隆。

  她那醉醺醺的父親在得知她的下落後,立刻一狀告到法院。她很清楚他心裡的盤算,他是想借機海撈慕家一大筆錢;為了不讓他如願,她怎麼都不肯承認和慕風發生了關係,在法庭上她只是避重就輕地說和慕風一起出遊。只是,天不從人願,慕風的官司都還沒落幕呢,她就發現自己懷了孕。慕家為了平息這場風波,遂答應慕風娶她,她的父親也拿到了他要的一大筆錢。訂婚的時候,子榆永遠忘不了慕風的奶奶看她及她父親那鄙夷、不屑的眼神,讓她羞慚得無地自容,仿佛她全身上下充滿一種永遠洗不掉的低下污穢,不論自己怎樣在功課上或是各方面下工夫,多麼努力不讓人看不起,都在慕風奶奶那輕蔑的眼神裡碎成一片片,她的自尊在和慕風訂婚那天就沒了,甚麼都不剩了。

  原以為就算沒了自尊,但至少可以遠離她父親。可她和慕風未婚有子的事在鎮裡傳得沸沸揚揚,有的人在她背後對她指指點點,也有人當著阿嬤和她的面談論著,因為不知該如何是好,她也只好裝作無所謂了。

  只是,看著他替她挑禮服選喜餅,她忍不住會怔怔望著他開心的臉,捫心自問:真要結婚了嗎?

  何以他們兩人會走到結婚這步田地?

  當年她的確是喜歡他的陪伴沒錯,因為他總是像太陽照耀大地一般那樣自然而然地對她好,大方支持她做的每一件事,除了嘴裡經常嚷嚷著要追求她讓她很不習慣外,他其實從不曾勉強她任何事。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被父親毆打逃家被他發現那一晚,她哭著求他帶她離開那個讓她痛苦萬分的家,她心裡清楚是自己利用了他對她的好;她天真地以為用自己的身體報答他,兩人便互不相欠;誰知後來竟演變成兩人奉子成婚,實在是萬萬想不到的結果。婚前,她心裡總覺得這樣的結局太荒唐,甚至覺得自己拖累了他,因為內疚、憂慮和那種說不出來的荒謬感,讓她怎麼都開心不起來。

  慕風發現了之後,執意要帶她出去走走。坐在他的奔馳汽車裡,她以一種再認真不過的語氣問他:“在我們還沒正式結婚以前,你還可以反悔,真的!如果你現在不想結這個婚,我不會怪你。”

  他轉頭看著她,眼神中有著她很陌生的認真。“你後悔了?”

  她沉吟了片刻,喃喃說道:“我不知道。”

  他拍拍她的肩膀。“好啦,快別胡思亂想了,我們連寶寶都有了,當然要結婚,不然寶寶該怎麼辦呢?”

  寶寶?

  她真的有辦法當一個寶寶的媽媽嗎?

  慕風看她秀眉微蹙,對她一笑。“好啦,如果想這些事讓你不開心就別想了,我帶你去一個有趣的地方,你一定會感到很開心的。”

  她看著他的眉眼。世上真有那種地方嗎?

  “相信我,你也會喜歡那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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