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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眼睛都哭腫了,還止不住淚。

  想起阿瑪前些時候告訴她的話,她好怕會成真。

  她只剩下阿瑪,再失去他,她就什麼都沒有了。

  其餘的親人都排斥她,連亦謙也不例外,這樣一想,更增加內心的淒涼悲哀,天下之大,竟沒有她容身之處!

  她沒哭出聲,只是不停的流淚。

  成芷同情的抬起手,不停的替她擦淚,她只能為她這麼做,因為對她說話,紀萱是聽不到的。

  隨著夜愈來愈深沉,成芷和紀萱的心也愈來愈沉重。若有好消息,亦謙一定會派人回來報告,以安她的心;一直沒消息就是情況太危急,沒法確定以至於無法報信。

  紀萱怎樣也沒辦法合上眼,她就這樣眼睜睜的看著黝暗的夜色一沉再沉,然後慢慢的轉為微白,終至大白。

  她的眼茫了、心涼了,亦謙還是沒回來。

  緩緩的,書房的門被輕輕推開。

  亦謙站在門檻外呆立著,過了好久,才勉強的抬腳跨進來。

  紀萱慌亂的滾下炕桌,腳步浮軟的沖向他,雙手急急的扯住他手臂上的袖子,抬起頭用一雙又充滿希望的眼睛在他臉上搜索。

  他沒抬起眼睛,不敢和她對望,但二滴偷偷掉落的淚,已經洩露所有的消息。

  紀萱放聲大哭,掄起拳頭,一拳又一拳的打在他的胸膛上;他沒退沒讓,任由她捶,這種小痛,怎比得上失去待他如子的六哥的哀痛……

  二個同時失去父親的人,緊緊抱著對方痛哭,互相尋找心傷的依靠。

  太后下令隆重舉哀,追誼護國一等親王的將六王爺下葬。

  敬親王沒讓六王爺的家眷搬離恭王府,所以大家仍照舊住在原來的地方,只有六王爺福晉搬離屬於王爺的居處──明道齋。

  時光苒苒,六王爺去世半年了……

  紀萱哀傷的心恢復些生氣,再走出牡丹院。

  時局愈來愈差,老太后放任義和團的人到處找洋鬼子麻煩;而洋鬼子也不甘示弱,往往就在城區裡開火打殺。

  接替六王爺職責的亦謙,也因公務繁忙,內外交煎,不復從前俊朗的面容,整日不是留在宮裡處理事務,就是躲在房裡補眠。

  紀萱往往好一陣子才能見到他一次,見到了,他也匆匆離去,不跟她說上一句話的躲避她。

  這天,僕人來通報,請她去見亦謙。

  “九王爺的書房?”她懷疑的問。他躲她都來不及,會要見她?

  儘管心裡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還是裝出一派優閑輕鬆的踩著花盆鞋,甩著手絹,娉娉嫋嫋的來到他的書房。

  跨過門檻,看見他在低頭寫字。

  她慢慢的走到太師椅前坐下。這原本是阿瑪的書房,阿瑪在時是不准府裡任何女人進入,因為這裡是阿瑪的殿堂,男人的天地。

  她流連四望,欣賞著四周,其實是在偷瞧他的身影。

  他的模樣憔悴許多,臉變黑、變尖,連眸神也黯淡了,不再炯炯有神。

  終於,他放下手中的筆,站起來踱到她身旁坐下。

  “今天請你來,是有件事情要告知你。”他迅速的瞄她一眼,又垂下望著擱在膝上的手。

  “六哥在仙逝之前,曾經交代我要好好為你安排婚事,今天我已經和端王府貝子的媒人說定親事,下個月他們就會來下聘。”

  怒氣衝衝的她,砰的一聲將茶几上的花盆掃下地,忿忿地站起來。

  “要嫁,你自己去嫁!”她萬分痛恨的拋出這句話,扭頭就走。

  亦謙急急站起來攫住她的手腕,被她狠狠甩開,只得再抓住她的袖口。

  “你可不可改改你的火爆脾氣,這樣誰受得了你?”

  “受不了就甭受,我沒求人來受,讓開!”

  “你……你就不能聽我把話說完?”

  她忿恨的瞪著他,“沒什麼好說,要我嫁給別人,抬我的屍首去吧!”

  他的臉脹成紅褚色。“不要跟我過不去,我是為你好!”

  “你留著吧!我不需要你這種好法,就算不靠任何人,我還是活得下去!”

  亦謙收緊拳頭。“要怎麼說,你才會明白?要我怎麼做,你才聽得進去?”

  “沒什麼好說的,省省你的氣焰,我不是非要你不可!既然你已經拒絕我,你也沒權利干涉我的生活,我要怎樣安排我的下半輩子是我的事,無須你來操煩!”

  說完她跨出門檻。

  “不要這樣!你以為這對我很容易嗎?”他低沉的說。

  什麼意思?她站在門外怔了半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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